“自己看。”
崔明府疑惑地展开,只见其上以天庭朱笔写着一行字:《天律释义》第三卷第七条——诸神不得干预凡人自发之灯火祭祀,以免断绝人道烟火。
他愣住了:“三百年前为了防止山神抢夺灶神香火而立的旧规?帝君,这妖火岂能与凡人祭祀混为一谈!”
“灯是凡人之灯,火是凡家之火,忆是凡人之忆。”谢无歧终于抬眸,目光冷得像万年玄冰,“本君眼中,皆是人间烟火。崔判官若有异议,可上奏天庭,请天帝亲下敕令。否则,退下。”
那目光中蕴含的无上威严,让崔明府等人心头一凛,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能悻悻然躬身告退。
待大殿重归寂静,谢无歧指尖轻抚着那枚跳动不休的玉简,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偏执:
“你借我的神位点灯……那我也要用它,替你多拦一重刀。”
话音落,他暗中开启“巡天镜”的一道隐秘权限,将南境三十六城墙壁上那些最真实、最清晰的“灯语”影像,尽数封存于都察院“未呈档”的最底层。
沈观灯从一张由金色香火丝线编织成的光茧中苏醒。
**她的记忆像被打碎的琉璃镜,每一片都映着不同年代的脸孔与哭声。
她花了整整一夜,才从万千忆念的洪流中,艰难打捞出‘我是谁’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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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睁开眼,魂体不再透明,反而凝实得近乎实体,只是那份属于“人”的鲜活气息,淡薄到了极致。
她的目光扫过围在身边的蚕女、青蚨娘,最后落在了那面静静立在角落的残破军旗上。
**军旗之下,裴照野的魂影比之前淡了许多,旗面边缘尚残留着一丝未散的雷光焦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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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有没有哭?”
裴照野沉默地摇了摇头。
沈观灯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没有眼泪了。”她抬手指了指旁边用作镜子的一盆清水,“刚才我照过,里面映出的不是我的脸,是一行字——‘幽冥司沈观灯’。我快变成一块会走路的碑文了。”
蚕女眼中泪光闪动,轻声道:“司主,您承载的忆念太多了。灯母之力将您与南境的记忆相连,您的魂魄,已成了这段历史的‘容器’。若不想被彻底同化,沦为没有自我的‘活史书’,就必须……必须有人站出来,替您‘认领’并‘传唱’这段历史。”
话音未落,整座荒山猛地一震!
“不好!”青蚨娘尖叫,“是清源盟那帮牛鼻子!他们找到了地脉入口!”
夜幕下,一道刺目的雷光如利剑般从天而降,狠狠劈在山体一侧!
为首的道人震圭子手持一柄雷光缠绕的法锥,正欲彻底凿穿山体,截断那源源不断的光流!
千钧一发之际,那面残破的军旗猛然腾空,迎风暴涨成百丈巨幡,旗面上的“不斩”二字血光大盛,死死抵住了那即将崩塌的岩层!
与此同时,南境三十六城中,不多不少,恰好七百户曾受过幽冥司直接或间接庇佑的人家,仿佛心有灵犀,在同一时刻,点亮了自家的油灯。
这一次,不再是幽蓝的灯语,而是明亮的、温暖的橘黄色灯火。
七百点光芒,在巨大的南境舆图上,连成了一张全新的网络。
**西岭村的陈阿婆摸着墙上泛黄的幽冥司告示,把孙子搂进怀里:“当年饿死鬼潮,是你爹他们拿命换来的太平……去,把新买的油倒满灯碗。”**
光芒逆冲而上,又顺着地脉,反向灌注回荒山之巅!
那一瞬,站在山顶的沈观灯,清晰地“看”到,自己脚下延伸出无数条看不见的光丝,精准地连接着远方那七百户人家的万家灯火。
她仿佛成了这片大地的神经中枢,能感受到每一份微小却坚定的“记得”。
她缓缓抬起手,对着北方天际那片代表着清源盟与更多敌对势力的滚滚黑云,发出一声冷笑。
“你们要灭的是我?”
“不,你们要烧的,是三十六万人不肯忘的心。”
话音落下,第一缕晨光刺破夜幕,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
她的身影,在朝阳中近乎透明,却又仿佛与整片天地融为了一体。
翌日清晨,长宁县的市集还未开张,一个挎着菜篮的老农,颤巍巍地在自家灶台前,摆上了两盏干净的油灯,口中开始低声默念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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