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要做的,不是他们的神。我要做的,是他们的‘家史’。”
九天之上,都察院。
谢无歧一身玄袍,正以巡视人间的名义,缓步走过南境三十六城的山川河流。
他看到,村村寨寨都立起了简陋的“无名灯龛”,家家户户都在焚烧着粗糙的纸钱祭拜一道虚无的影子。
更让他心神微动的是,竟有孩童将沈观灯的形象画成了一张粗劣的年画,贴在了门楣之上,歪歪扭扭地题着四个字——“守夜娘娘”。
那画上的女子,眉眼模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本该出手,以天律压制这等脱离掌控的信仰。
可他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却微微一滞,最终还是停住了。
他指尖拂过昨夜尚未合上的《天律·祀典篇》,一行尘封小字映入眼帘:“民之所信,即为神所栖。”
谢无歧缓缓放下手,面无表情地转身,袖袍一甩,身影已回到云阙殿。
他提笔,在案前写下一份《稽查疏》:“查,南境民间偶有非典祭祀,观其行,未涉淫祀,察其果,亦无祸乱。窃以为,民心所向,宜疏不宜堵,建议暂列‘待考’,以观后效。”
写完,他指尖微动,将“幽冥司”这三个字,化作一道不起眼的数据流,悄无声息地混入了都察院积压了数百年的、成千上万条无关紧要的待考记录之中。
如此一来,即便天庭的稽查系统自动检索,也只会在浩如烟海的卷宗中彻底迷失方向。
然而,凡人能瞒过,妖王却不能。
深夜,一股阴冷至极的妖气如乌云般降临清源盟总坛。
黑山老姥的身影在扭曲的阴影中浮现,她对着殿内垂手侍立的崔明府等人,发出一声怒不可遏的咆哮:“一群废物!区区一缕游魂,竟让你们眼睁睁看着,被一群凡人拜成了‘家神’?!”
话音未落,她抬起枯瘦的手掌,对着南境的方向猛地一挥!
“灭!”
千里之内,那无数灶台前燃烧的“双灯祭”油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在同一时刻,齐齐熄灭!
当夜,许多人家从梦中惊醒——有人听见油灯骤灭时那一声短促的“噗”响,像是灵魂被掐断的叹息;有人赤脚踩上地面,感受到屋内骤降的寒意;更有老妇人颤抖着手重新点燃灯芯,一边抹泪一边喃喃:“不能灭……她是照过我们的……”
次日清晨,当百姓们睡眼惺忪地醒来,走到灶台前时,却看到了让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油灯虽灭,但昨夜灯火在灶灰上残留下的痕迹,竟奇迹般地勾勒出了一个完整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纤细、挺拔,宛如一道不灭的剪影。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在长宁县的产房里。
一个新生儿呱呱坠地,他没有像其他婴儿一样发出响亮的啼哭,而是在所有人的惊骇注视下,清晰无比地吐出了三个字:“沈——观——灯。”
声音稚嫩,却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人蒙昧的认知。
荒山废弃的日晷台上,影嬷立于高处,遥望东方天际那一抹灿烂的朝霞,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欣慰的笑意,喃喃自语:“你们……终于懂了。”
“鬼,不能成神。可是亲人,从来都不需要谁来敕封。”
而在幽冥司地底,那即将消散于晨光之中的沈观灯的光影,在听到蚕女带回来的消息后,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实的,而非伪装的笑容。
“原来……”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也像是在对这个世界宣告,“我不是在求他们给我香火。”
“我是要让他们,再也离不开我。”
山洞内一片静寂,所有人都被这番话震慑得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一直埋头在账簿和地图中规划着什么的青蚨娘,猛地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
她走到沈观灯面前,郑重地躬身一拜,声音清脆而响亮,打破了沉寂。
“司主,清明将至。三日后,子时三刻……”
沈观灯的光影微微一震,随即缓缓点头。
“好。那是阴阳交替最弱之时,也是血脉追思最盛之际。让他们……准备好纸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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