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令一出,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神界湖面,瞬间舆情鼎沸,万神哗然!
这不啻于公然撕毁了天庭对信仰的垄断权,将一把利剑直指天帝的宝座!
清明,子时。
南境三十六城,万籁俱寂,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忽然,东边的一座小城里,一户人家的窗前,亮起了一点豆大的灯光。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踮着脚,笨拙地点亮了他和母亲糊了一整天的灯笼。
紧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
如同被点燃的星火燎原,转瞬之间,从城池到乡野,从山巅到河谷,三十六城之内,千万盏灯笼同时亮起!
光芒汇聚成河,将漆黑的夜幕彻底照亮,漫山遍野,灯火如星海倒悬!
幽冥司所在的荒山之巅,沈观灯的光影凝实如玉,立于最高崖。
她身后,是幽冥司仅存的百鬼,手执残破的战旗,肃穆列阵。
裴照野的残魂自战旗中显现,身披光甲,高擎那面染血的帅旗,猎猎作响。
青蚨娘摊开一本崭新的册子,那是她用“追忆墨”写下的第一版《铭世录》。
她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这漫天灯火,诵读出开篇第一章:
“庚戌灾,黑水峡,八百忠骨沉河底,一缕孤魂燃孤灯,照彻归途三千里……”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当最后一盏灯被点燃,三十六城,千万人心念在这一刻达到了完美的共振!
轰隆!
亿万道光流自每一盏灯笼中冲天而起,汇成一股无法阻挡的洪流,狠狠地撞向云层!
光芒在天穹之上交织、凝聚,最终化作一座横跨苍穹、光芒万丈的巨大牌坊!
牌坊之上,龙飞凤舞地镌刻着七个前所未有的大字——
“幽冥司·永祀不灭”!
牌坊成型的那一刹那,天穹深处传来“咔嚓”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枷锁被挣断。
一道金色的裂缝在夜空中蔓延开来,那道由天庭设下、用以禁锢篡改历史的“禁妄忆”青铜巨锁,轰然崩解!
“竖子!安敢!”
一声怒到极致的咆哮响彻天地。
黑山老姥的身影在扭曲的虚空中浮现,她干枯的面容因狂怒而扭曲,对着那座光之牌坊,引动了她最强的杀招——“寂灭轮”!
一轮吞噬万物的黑洞漩涡凭空出现,带着让神魂都为之冻结的死寂气息,缓缓向牌坊压下。
那黑轮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一切记忆与存在都将化为绝对的虚无。
沈观灯抬起头,光凝的嘴角溢出一道璀璨如金的“血液”,她却笑了。
“你说光会熄灭?”她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天地,“可你知道吗……现在,每一盏灯里,都有一个‘我’。”
话音未落,她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投向了那道连接天地的巨大光柱!
她的身影在触及光柱的瞬间,轰然四分五裂,化作亿万个微不可察的光点,如同蒲公英的种子,乘着心念的风,洋洋洒洒地飘向人间大地。
也就在这一刻,南境三十六城,每一个点亮了灯笼的家庭,都在摇曳的灯影中,听到了一个清冷而温柔的女声,在他们心底轻轻响起:
“记得我,你就活着。”
九天之上,云阙殿。
谢无歧仰望苍穹那座不灭的牌坊,缓缓抬手,摘下了头顶那顶象征着无上权柄与秩序的帝君冠冕。
他松开手,任由那沉重的冠冕坠入脚下无尽的云海深渊。
“从今往后……”他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释然与决绝,“我不再是秩序的看门人。”
“我是,她的合伙人。”
晨光未起,天色尚处于最深沉的墨蓝。
南境三十六城的喧嚣与光海,终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归于沉寂。
万家灯火渐次熄灭,只在无数人家的灶台底下,留下了一点点尚有余温的微红灰烬,在寂静的黑暗中,固执地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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