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溺童子没有丝毫犹豫,逆流而上。
这一次,他没有幽冥司的“信力丹”作为后盾,消耗的,是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滚烫的香火。
每一次托举,都像是在燃烧自己的魂魄。
他感到体内信力如熔岩般奔涌而出,魂体边缘开始泛起焦灼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化为灰烬。
水流撕扯着他,漩涡拉拽着他,但他仍死死咬牙,将最后一丝力量注入双臂。
当他终于将母子二人推上了一块漂浮的屋梁,一股巨大的漩涡从河底升起,将他死死缠住。
他感觉自己的魂体正在被疯狂撕扯、碾碎。
香火在急剧消耗中耗尽,身体开始重新变得透明,指尖触碰到水面时,只留下一圈淡淡的涟漪,再也无法激起实感。
在形神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用尽所有残存的信力,奋力将手掌按在了岸边一块被洪水冲刷得光滑的岩石上。
一个模糊的、带着水汽的手印,深深烙印其中。
掌纹间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暖意,仿佛还蕴藏着未说完的承诺。
仿佛还有一句轻得像风一样的童谣,随水波散开:“莫怕水……我……在……”
次日清晨,洪水退去。
幸存的村民在河边搜寻亲人时,发现了那块岩石。
石上的湿痕在晨光下久久未干,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指尖轻触,竟有种奇异的安心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握住。
而在手印旁,静静躺着一枚已经变得空洞灰白的丹壳——正是幽冥司当初借贷给他的“信力丹”外壳。
他用尽了所有,却将最初的“本金”,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此后的三天里,故事沿着通天河悄悄蔓延。
起初只是幸存者口耳相传:“有个看不见的孩子拉我上岸。”渐渐地,孩子们开始模仿那句低语,编成不成调的歌谣,在夜晚对着河水轻唱。
夜晚的通天河湾,不再只有蛙鸣虫叫。
一阵阵稚嫩而执着的歌声随风飘荡:“莫怕水……我……在……”,像是无数孩子对着河水低语,信力如细流汇聚,悄然上涨。
第三日黄昏,一座小小的石祠在河湾处垒起。
无匾无像,里面只供奉着一碗每日更换的清水,和一盏永不熄灭的长明灯。
灯火映照水面,倒影中似有青影一闪而过。
幽冥司内,一片死寂。
歌舆生刚刚巡河归来,一身泥泞,连日的奔走让他这位清音郎的嗓音都变得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司主……沿江十二村,昨夜家家户户点起了长明灯。孩子们都在唱,都在唱那句‘黑水有手拉我上岸’!调子不成调子,词也不成词,可我录下来了,那里面……有力量!”
青蚨娘的算盘珠子几乎要被拨得飞起来,她猛地抬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司主!账……账不对!渡溺童子的香火非但没有断绝,反而在他消散之后,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其势暴涨!已经……已经冲破了乡镇级的门槛!”
她死死盯着账簿上那根陡然拔起的、代表香火总量的红线,像看到了什么颠覆三界常理的奇迹。
更奇的是,百姓们没有为他立庙塑像,只是自发地在河湾处垒起一座小小的石祠,无匾无像,里面只供奉着一碗每日更换的清水,和一盏永不熄灭的长明灯。
青蚨娘猛然醒悟,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他不是死了……他是被百姓用记忆,用那一句句的传唱,重新给烧活了!”
她当即提笔,在崭新的《香国图志·英灵卷》首页写下:
“观测对象:渡溺童子。状态:共忆持续增长,香火形态异常稳定。暂评:准县府级(民授)。待三日观察期满,若信力不衰,再行录入正典。”
消息如风暴般传遍三界,引发了远比《香贷令》颁布时更剧烈的震动。
无数在底层挣扎的小神野祀,仿佛看到了另一条通天大道。
一些走投无路的鬼魂甚至跪在幽冥司门前,泣血叩首:“求司主赐我‘死契贷’!我愿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换取高额信力,只求死得其所!”
与此同时,截然相反的声讨也如山崩海啸般袭来。
数位城隍联名上书地府,怒斥“幽冥司以利诱鬼,以死封神,实乃邪魔歪道!”
天庭礼部,典仪君更是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亲拟天条,昭告三界:“凡与幽冥司签署‘死契贷’者,视为自绝于天道。其魂永堕无祀之列,其名不入轮回之典!”
一时间,幽冥司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沈观灯听着各方传来的消息,罕见地没有立刻做出应对。
她独自一人,找到了正在炉边筛选香灰的灶蜕婆。
“婆婆,”她轻声问,“若有人愿以自己的命,去换他人的信。这笔香火,我们该不该给?”
灶蜕婆布满皱纹的手在炉中翻滚的灰砂里搅动着,那些是无数被遗忘的神明最后的残骸。
炉火映照她沟壑纵横的脸,光影跳动,如同古老的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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