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更不知道,在归寂子那终极的墨痕记录里,关于“李寡妇怒钉瘟神脚踝”一句的后面,还多出了半行几乎无法察觉的小字:“钉处距左踝骨上三寸,因绣花针偏细,入肉未及三分。”——那半行小字墨色更深,边缘泛着金属冷光,指尖抚过,竟有细微的、如针尖刮过陶釉的锐利触感。
次日辰时,州府粮仓人声鼎沸——汗味、陈米霉味、新麻袋的植物纤维味、还有人群呼出的温热潮气,混作一股沉甸甸的浊浪扑面而来。
那三个黑衣人换了一身行头,此刻正趾高气扬地将一叠黄纸拍在仓吏面前的桌案上:“我们是替南岗村、小织坊等十七户人家来领米粮的,这是信钱贷契,赶紧验!”
纸页拍落时,“啪”一声脆响,震得案上铜镇纸嗡嗡轻颤。
仓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他推了推老花镜,不急不忙地取出一本崭新的《野祀实务手册》,翻到第三章“验契五步法”,开始慢条斯理地核对——纸页翻动声“哗啦”如秋叶坠地,指尖摩挲纸面,发出细微的“嚓嚓”声。
“第一步,核对事迹。嗯……南岗村王铁嘴,事迹是……煎药方?”仓吏眉头一皱,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我这手册上写的可是‘配药方’,一字之差,谬以千里。这‘煎’药和‘配’药,可是两码事。”
为首那人脸色一变,强辩道:“许是记录的笔误!乡下人,说不清楚!”
“好,那算笔误。”仓吏点点头,又看向另一份,“这织女之母传授的针法,我这里记录的是十二种,你这契上怎么只写了十一种?第三种‘缠金扣’呢?”
那人额头已渗出冷汗,汗珠沿着鬓角滑落,滴在粗麻纸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湿痕,散发出微咸的暖气。
周围的百姓已经嗅出了不对劲,议论声渐起——嗡嗡如蜂群振翅,夹杂着布鞋踩过青砖的“橐橐”声、粗陶碗沿磕碰的“叮当”声、还有孩童被大人捂住嘴时发出的“呜呜”闷响。
仓吏面色一肃,合上手册,沉声道:“错字、缺漏,皆是疑点。按规矩,当以终审为准。”他说着,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奇异的、带着共鸣的语调,高声诵读,“李寡妇,永昌元年正月,以绣花针钉瘟神于村口老槐树下……”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直刺为首那人:“钉处,左踝骨上三寸,入肉,未及三分!”
话音落下的瞬间,石破天惊!
“轰!”
那为首的汉子袖中,那叠被他揣着的贷契底稿,竟无火自燃!
一团幽蓝色的火焰骤然爆开——无声,却灼热刺目,热浪裹挟着纸张碳化的焦糊味与一丝奇异的、类似雷击后臭氧的清冽腥气,扑面而来;火焰舔舐衣袖的刹那,布料蜷曲、绷紧、发出“噼啪”轻爆,随即被烧穿,露出底下泛红的皮肤。
他惨叫一声,急忙将那烫手的火球甩出。
纸页在半空中已化为飞灰,纷纷扬扬落下——灰烬尚带余温,飘落时竟如活物般彼此吸附、旋转,最终聚拢成一个硕大的“假”字,烙在青砖地面上,“滋啦”一声,竟将坚硬的砖石都灼穿了一个浅坑,冒出缕缕黑烟,烟气带着硫磺与烧焦陶土的呛人苦味。
人群哗然,惊呼声四起——尖叫、倒吸冷气的“嘶嘶”声、粗重的喘息、木屐慌乱踏地的“哒哒”乱响,汇成一片沸腾的声浪。
就在三个骗子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都看见了?”
百姓们回头,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沈观灯缓步走来,她的身形依旧带着几分虚幻,但每一步都无比沉稳——足尖离地三寸,踏过之处,空气微微扭曲,漾开细密涟漪,涟漪过处,连飘浮的灰烬都为之凝滞半瞬;她没有看那三个抖如筛糠的骗子,目光扫过全场,落在那个被灼穿的“假”字上——字痕边缘砖石微熔,泛着暗红余光,散发出持续的、令人头皮微麻的灼热。
“信钱,可以仿;信契,可以盗。”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字字如冰珠坠玉盘,清越而沉静,“但是,有些东西,是刻进骨子里的,偷不走,也改不掉。”
她对身后的青蚨娘颔首。
青蚨娘立刻上前,铺开新的黄麻纸,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重录那十七份契约,并将之前的错漏之处一一补全、高声唱读——新墨饱蘸,落纸时“嗒”一声轻响,如露珠坠荷;唱读声清亮稳定,穿透嘈杂,字字咬准,尾音微扬,带着不容置疑的韵律。
每录好一份,沈观灯便让夜嚣子走上前。
夜嚣子伸出手指,用那泛着琥珀光泽的指甲,在每页契约的右下角,用力刻下几个微光闪烁的小字:“周大锤监”、“陈铁匠监”、“松伯监”……
指甲划过纸面,发出“嗤嗤”的、类似细砂磨砺青砖的锐响,每一道刻痕深处,都渗出微不可察的、带着檀香与铁锈混合气息的淡金光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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