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徐州城,呵气成霜。青云楼后厨支着大锅熬羊汤,热气混着香气,把寒意都驱散了三分。
赵铁鹰押着潘师爷的货北上已有七八日,音信全无。楼里几个主事的,面上虽不显,心里却都绷着一根弦。
陈延年这几日成了走街串巷的“货郎“,把徐州城的茶楼酒肆逛了个遍。他不挑那最热闹的雅座,专拣匠人伙计扎堆的角落,要一壶最便宜的粗茶,耳朵却竖了起来。
“听说了么?鲁疙瘩前儿又跟主家吵翻了!”
“为啥?”
“嫌东家用的木料不结实,非要换老杉木,这不轴么!”
陈延年端着茶碗的手一顿,心下便留了意。这几日听得最多的,便是这鲁疙瘩如何如何了。
鲁疙瘩本名鲁大山,手艺是祖传的,性子也跟山里的石头一样又硬又倔,从不肯在用料工法上含糊半分。虽然手艺扎实,却经常顶撞主家,活计几乎干不到最后,所以又被人送了个“半个院子匠作”的外号。
这日晌午,陈延年揣着青罗画的青云集图纸,溜达到了城西鲁家。
小院门敞着,院里堆着木料,一个穿着旧棉袄的汉子正弯腰刨木头,刨花飞得满地都是。
“鲁师傅?”陈延年叩了叩门板。
鲁大山抬头,一张黑脸上没什么表情:“找谁?”
“我想请鲁师傅盖几间铺面。”陈延年也不绕弯子,直接把图纸在院里的石磨上铺开。
鲁大山并未搭话,手上活计也未停,只拿眼角余光看徐徐展开的图纸。
图纸全部铺开的刹那,鲁大山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倏地亮了。
他扔下刨子,走到石桌前,粗糙的手指在图纸上细细描摹,边描摹边喃喃道:“这游廊的榫卯...这天井的排水…这设计…!”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东家,您这不是盖铺子,这是要造个能传代的园子!”
陈延年笑了:“鲁师傅果真好眼力。若要建成这样的院子,鲁师傅可否报个造价?”
鲁大山闷头算了半晌,报了个数,比市价高出四成,他解释道:“木料要老杉木,桐油要特制的,雕花得请几十年的老把式。”
“成!”陈延年一击掌,“不知鲁师傅能否接下这趟活?“
鲁大山已被青云集的精巧设计吸住了目光,若能建成这样构思精巧的大院子,那必成徐州城内一块大大的招牌,他这辈子都值了,看谁以后敢说他鲁疙瘩是半个院子匠作。
鲁大山搓着布满老茧的双手,道:“若东家能保证建这院子的用人、用料全按我说的,我便接!”
陈延年看着他激动的黑脸,笑道:“这是自然!不过咱们得立契书,我会分阶段验活。若第一阶段的效果不好,我也不会再用你。”
鲁大山黑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傲:“行!我鲁大山虽是被人称为半个院子匠作,但也是祖传了十二代的手艺!”
不过三日,青云楼后面的空地上就响起了夯土声。
动静不大,却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
“听说了么?青云楼要盖大集市呢!”
“啧啧,青云楼的掌柜可真是敢想敢做...”
那边陈延年刚把匠人定下,这边苏慕云可遭了罪。
他把自己关在暖阁里,对着满桌子的商约文书唉声叹气。
“我的罗大掌柜,”他苦着脸把一叠纸推到青罗面前,“你再看看这章程写得如何?”
青罗接过细看,夏含章也凑过来瞧热闹。才看了几行,青罗的眉头就蹙起来了。
她执笔在纸上轻轻一点,“货品须为同业翘楚——这二字太过空泛。到时商户说自家货好,你说不好,这是要看谁嘴皮子厉害吗?你可还记得我们鱼品的标准?行业也有判定好坏的标准,这个标准必须写清楚!”
夏含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苏三哥,还有这条言语恭敬,未免也太笼统,也要设定标准...”
与青罗再次重逢,见青罗对陈延年、苏慕云态度有所转变,夏含章绷紧的心弦慢慢地松了,渐渐也活泼了起来。
苏慕云的俊脸顿时垮了下来,哀怨地瞥了二人一眼:“二位,我这几日算是白熬?!。”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直吵到掌灯时分。炭盆里的火噼啪作响,映得三张年轻的脸庞格外生动。
等终于吵出个结果,苏慕云看着被改得密密麻麻的章程,苦笑着摇头:“我这锦绣文章,硬是被你们添砖加瓦,成了市井俚语。”
青罗抿嘴一笑,往他面前推了盏新沏的茶:“说人话,才好办事。”
待苏慕云开始暗中打听各地老字号的消息,这才发现麻烦事还在后头。
这日他在一楼查账,听见前头有客商闲聊:
“听说了么?青云楼背后是京里的贵人...”
“怪不得这么大手笔!”
苏慕云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树欲静而风不止。青云集还未开张,这风雨倒是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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