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劈头盖脸地砸来,带着咸腥和一股劫后余生的战栗。
陈渡拖着几乎昏迷的柳七,和张九斤一起,如同三只落汤鸡,狼狈不堪地爬回了那艘在风浪中剧烈摇摆的老旧渔船上。
身后,那艘庞大、恐怖、承载了数百年怨念的幽灵王船,正在发出最后解体的悲鸣。
巨大的船体从中断裂,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桅杆如同被折断的巨人手指般缓缓倾倒。
最终被翻滚的、吞噬一切的墨蓝色海水彻底吞没,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旋转的漩涡和漫天尚未完全消散的、带着悲伤气息的冰冷蓝雨。
漩涡产生的吸力让渔船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打转,张九斤连滚带爬地冲进驾驶室。
手忙脚乱地发动引擎,将马力开到最大,操纵着这艘小小的钢铁造物,艰难地挣脱着那死亡的牵引。
陈渡将柳七小心地平放在湿漉漉的甲板上。
她的苗衣已被鲜血和海水彻底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肩胛处那个恐怖的贯穿伤依旧触目惊心。
他快速检查了一下,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必须尽快处理。
他来不及喘息,也顾不上处理自己的伤势,胸膛处那枚【尸王心核】因为之前的消耗和冲击,正散发出更加阴寒不稳的能量。
而新融入的【溺海娘的悲鸣】权能碎片,则如同一股冰冷的暗流,在他体内盘旋,带着悲伤与湿润的力量。
与心核的阴寒之力隐隐冲突,又似乎有着某种更深层次的吸引。
两种截然不同、却都源于民俗悲剧的强大力量在他体内冲撞、激荡,几乎要将他尚未完全巩固的经脉和灵魂撕裂!
他的左眼更是灼痛到仿佛有烙铁在其中搅拌。
傩戏之瞳对这两股新加入的强大力量产生了剧烈的、近乎贪婪的反应,疯狂地汲取着它们散逸的能量,却无法完全调和。
必须立刻引导!必须突破!
否则不等伤势发作,他可能就会因为力量冲突而率先崩溃!
“老张!稳住船!给我十分钟!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要打扰我!”陈渡对着驾驶室嘶声吼道,声音因为体内的痛苦而有些扭曲。
“知…知道了!你撑住啊陈老弟!”张九斤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紧张,死死把住舵轮,对抗着风浪和王船沉没引发的余波。
陈渡盘膝坐在颠簸不休的甲板上,任由冰冷的雨水和浪花拍打在身上。
他闭上眼睛,强行压下所有的杂念和身体的剧痛,将全部意识沉入体内那一片混乱的能量场中。
这里是海上,是【溺海娘的悲鸣】权能最能共鸣的环境!
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源自民俗信仰扭曲的终极悲剧!
他体内蕴含着湘西赶尸与闽南海祭两种截然不同的民俗之力!
再加上傩戏之瞳的力量。
天时!地利!人和!
晋升“掌灯使”的条件,已然全部满足。
“凝!”陈渡在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他以强大的意志力为引,以那枚不断带来痛苦与力量的傩戏之瞳为核心,强行拉扯、约束着体内两股狂暴的能量。
过程痛苦无比!
【尸王心核】的阴寒尸煞之力如同万载玄冰,所过之处经脉几乎冻结撕裂。
【溺海娘的悲鸣】带来的冰冷悲伤水汽则无孔不入,侵蚀着意识,试图将他的灵魂也拖入那无尽的深海哀伤之中。
他的身体表面,一半浮现出青黑色的尸斑纹路,一半则凝结出细密的、如同海水般的冰晶。
皮肤之下,能量冲突造成的毛细血管破裂,渗出的血珠瞬间又被冻结或冲刷。
但他死死咬着牙,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却毫不动摇!
傩瞳疯狂运转,幽蓝的光芒甚至透过了眼皮隐隐散发出来。
它不再是被动吸收,而是开始主动地调和、转化。
它引导着尸煞的冰冷沉淀,融入水汽的流动变化;
它剥离着悲鸣中的负面情绪,提炼出那纯粹的水之掌控力;
它将两种力量一点点地碾碎、重组,如同一个最高明的工匠,将它们锻打成更适合陈渡、更被他所掌控的全新形态!
他的灵性在燃烧!意志在咆哮!
过往的经历在脑海中飞速闪现:
殡仪馆的初次恐惧、电梯里的生死一线、尸王宴席上的智斗、古画镜魅的洞察、还有刚才那深海般的绝望与悲伤……
所有这一切,都化为了他对“规则”、对“民俗”、对“诡异”最深刻的认知与理解。
这就是【掌灯使】所需的——“对民俗本质的深刻认知与理解”。
并非书本知识,而是用命换来的、刻入灵魂的体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仿佛又一个轮回。
他体内那狂暴冲突的能量,终于缓缓平息下来,不再是互相征伐的两股乱流。
而是逐渐融合成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如臂指使的全新力量。
这种力量,阴寒而不死寂,湿润而不腐朽,带着一种洞悉虚妄、照见真实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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