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目光飞快扫过甲板,散落的船钉、磨断的麻绳、半桶没用完的桐油、还有靠在船舷边的长柄船桨——这些都是他平日里修船的工具,此刻却成了他唯一能依仗的东西。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三个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糙汉,他们的手上沾过血,见过生死,而他不过是个只会修船的匠人,连鸡都没杀过。可他不能把罗盘交出去,老灯塔看守人弥留时抓着他的手腕,气若游丝,声音轻得像柳絮,却字字清晰:“罗盘的芯子被换过,不是寻常的磁石……只有能听见‘海鸣’的人,才能让它指对方向……烬海墟里藏的不只是财宝,还有百年前的真相,是关于这片海,关于我们镇上人的真相……”
“海鸣”是什么,林野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到,这枚罗盘在他手里时,总能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低鸣,像海浪拍击礁石的闷响,又像有人在深海里低语,那声音很轻,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能听见,仿佛罗盘本身,在与这片大海对话。
就在海盗的短棍即将砸到他肩头的瞬间,林野猛地侧身,身体像被风吹动的芦苇,险险避开那记重击。他顺势抄起脚边的船锚链,那铁链粗如手指,一端连着锈迹斑斑的铁锚,另一端缠在船桩上,他用力拽断缠在船桩上的绳结,铁链带着海风的腥气,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扫向疤脸的小腿。
“嗷——”疤脸吃痛,发出一声闷吼,小腿被铁链抽中,立刻浮现出一道青紫的痕迹,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手里的弯刀却没停,反手劈向林野的胳膊。林野躲得快,可刀刃还是擦着他的衣袖划过,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从肩头一直到小臂,血珠立刻渗了出来,混着雨水滴在甲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那血腥味在咸腥的海风里,格外刺鼻。
林野借着这一瞬的空隙,踉跄着跑到船舷边,他的手心因为紧张和疼痛沁满了汗,却还是死死攥住系船的缆绳——那缆绳是新换的,粗实耐用,他摸出腰间的水手刀,刀刃快得很,是父亲留下的遗物,他用力一挥,缆绳应声而断,“渡鸦号”失去了束缚,在浪涛里晃了晃,开始顺着水流往深海飘去。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疤脸怒吼着,声音里的怒意几乎要将暴雨掀翻,他抬脚踹翻了旁边的木桶,木桶里的淡水泼了一地,在甲板上汇成溪流,顺着船缝往下漏,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另外两个海盗也红了眼,抄起短棍就往林野冲来,其中一个的短棍砸在船舷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船板都在颤。
林野知道自己不能再留,他抓着船舷的边缘,深吸一口气,纵身往水里跳去。冰冷的海水瞬间裹住他,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带着刺骨的寒意,钻进他的每一个毛孔。他憋着气往远处游,海水灌进他的口鼻,咸涩得让他喉咙发疼,后背的伤口碰到海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
身后传来木板碎裂的声音,想来是疤脸他们在砸船,还有他们的咒骂声,混着暴雨与海浪的声响,在他耳边回荡。林野不敢回头,只拼了命地往前游,他的胳膊因为用力而发酸,腿也像灌了铅,每划一下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他能感觉到,怀里的罗盘还在震动,那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渐渐与海浪的节奏重合,像一种奇异的呼应,仿佛大海正在指引他往某个方向去。
不知游了多久,天边的闪电渐渐稀疏,暴雨也小了些,林野的体力快要耗尽,四肢沉重得像绑了石头,意识也开始模糊,眼前的海水变成了昏沉的黑,他甚至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像冰冷的手,正拽着他往海底沉。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沉下去的时候,指尖突然触到了一块坚硬的木板,那木板带着木头的纹理,还有被海水泡胀的柔软感。
他挣扎着攀上去,才发现是一块被海浪冲来的船板,应该是哪艘沉船的残骸,上面还钉着半截破烂的船帆,帆面被撕得七零八落,沾着海草与贝壳。他趴在船板上,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呛进去的海水从喉咙里涌出来,带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怀里的罗盘还在震动,羊皮纸被他紧紧攥着,虽然湿得透透的,却没被海水冲烂,牢牢贴在他的胸口。闪电再次划破夜空,那短暂的光亮里,他低头看向罗盘——原本疯转的指针,突然停了下来,稳稳地指向了东南方向,那里是茫茫的深海,是所有水手都避之不及的方向,是烬海墟的方向。
林野看着那根静止的指针,看着远处翻涌的黑色浪涛,突然明白了老灯塔看守人的话。这罗盘指向的不是财宝,也不是活路,而是一场无法逃避的冒险。他不知道前路有什么,是巨浪,是海怪,是海盗,还是百年前的真相,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海水,撑起疲惫的身体,抓着船板上的船帆残片,借着微弱的海风,往指针指向的方向漂去。海面依旧黑暗,浪涛依旧汹涌,可他的心里,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慌乱。他想起父亲修船时总说的话:“船板坏了可以补,航线偏了可以调,只要心里的方向没错,就总能靠岸。”
此刻,他心里的方向,就像那枚终于静止的罗盘指针,清晰而坚定,指向那片被诅咒的海域,指向未知的烬海墟,也指向一场注定要踏遍风浪的冒险。船板在浪涛里起伏,像一片飘摇的叶子,可林野的目光,却穿过沉沉的夜色,望向了东南方的深海,那里有等待他的未知,有百年的秘密,也有属于他的,唯一的航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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