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哗啦——”
一阵不和谐的声响在寂静的地道里显得格外刺耳。铁架剧烈地摇晃起来,架子上几只铝制水壶相互碰撞,发出类似受惊风铃般的杂乱声音。这些水壶表面还依稀可见伊斯雷尼军的鹰徽标记,是上次伏击其运输队时缴获的战利品。曾经象征征服的标记,如今却成了反抗军赖以储存生命之水的容器,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就在铁架即将失去平衡的瞬间,一只手从卡沙身侧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摇晃的金属骨架。那只手的手指修长,骨节并不粗大,却蕴含着一种稳定的力量。指尖在扶稳铁架的过程中,不经意地擦过了卡沙的手腕。那触感微凉,带着一种与地道里粗糙的金属、冰冷的岩石和磨人的沙砾截然不同的细腻质感。
“小心。” 一个声音响起。是舍利雅。
她的声音如同浸润过晨露的橄榄枝,清冽中带着一种能抚慰伤痛的温柔,却又并非软弱,其内核蕴含着沉静而坚韧的力量。声音里似乎还隐约夹杂着一丝医疗纱布特有的、清苦的消毒水味——这味道是地道医院区最常见的气息,代表着痛苦与拯救,却因为源自于她,而莫名地让卡沙感到几分安心。
卡沙转过头,目光恰好撞见她正垂眸整理那几个被撞歪的水壶。额前几缕浅棕色的碎发,被细密的汗水濡湿,粘在她光洁的眉心。汗珠沿着发丝的边缘微微发亮,在应急灯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方投下细碎而柔和的阴影。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甚至有些透明的白大褂,袖口为了行动方便而卷起,露出的小臂上,清晰地印着几道新鲜的浅粉色划痕——那是昨天深夜,抢救机枪手里拉时,被飞溅的细小弹片划伤的。此刻,划痕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这是他第三次在这个堆满生存与死亡物资的狭窄空间里与她“偶遇”。自从上周,她戴着无菌手套,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为他的眉骨清创、缝合,她那专注而柔和的眼神透过医疗口罩落入他眼中时起,这种无声的、仿佛约定好的碰面,就成了这片阴暗世界里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如同两颗在浩瀚而黑暗的宇宙中独自闪烁的星辰,遵循着某种看不见的引力,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轨道悄然交汇。
“谢了。”卡沙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他最近似乎总是这样,或许是因为地道里永远不足的湿度侵蚀了喉咙,又或许,仅仅是因为每次见到她时,心底那莫名涌起的、难以言喻的紧张,扼住了他的声带。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白大褂的袖口上,那里沾染着一小片已经干涸的淡黄色药渍。那是昨天抢救里拉时留下的印记。当时,里拉在突袭伊斯雷尼前沿哨所时,大腿被炽热的流弹击中,动脉破裂,鲜血如同喷泉。是舍利雅,在麻醉剂早已耗尽的情况下,凭借一双虽然因疲惫而微微颤抖,却始终稳定如磐石的手,完成了长达四十分钟的清创和血管缝合。卡沙记得,手术过程中,她额头上的汗水从未干过,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衣领。结束时,她连握住镊子的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却只是默默地接过旁人递来的水壶喝了一小口,转身又走向了下一个等待救治的伤员。
一股冲动涌上喉咙,他想问问她,那双拯救了无数生命的手,是否还在酸痛?他想问问她,昨晚是否又只在那张简陋的行军床上,囫囵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然而,这些话在舌尖翻滚,最终却凝固、变质,化成了一句干巴巴的、毫无温度的通报:“新到的抗生素,放在第三层架子上了,贴着蓝色标签的箱子。” 他总是这样。面对她时,那些潜藏在心底的、带着温度的关注与问候,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厚厚的壁垒堵在了出口,最终能顺利说出的,只有这些最实用、最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句子。
舍利雅轻轻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动了一下。她没有看向卡沙指的方向,而是抬手去够货架更上层的那个标准医疗药箱。那箱子放置的位置对于一个女性来说有些过高了,她不得不踮起脚尖,身体因此而拉伸,洗得发白的军装下摆也随之向上缩了一小截,露出一段纤细而白皙的脚踝,在那满是尘土的环境里,白得有些晃眼。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纸箱的边缘,卡沙已经几乎在同一时间,默不作声地伸出手,轻松地将那个对于他来说并不算重的药箱取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递给她,而是刻意放慢了动作,仿佛在确认箱子的重量,又或是只是想将这短暂的交集,哪怕延长零点几秒。两人的手,在传递药箱的过程中,于半空中再次轻轻触碰。
这一次的接触,短暂得如同错觉,却像两枚因摩擦而带电的黄铜弹壳,在接触的瞬间产生微弱的电流,促使它们瞬间弹开,却又在分开后的空气中,留下了清晰可辨的、微麻的余温。那触感顺着卡沙手臂的神经末梢,以光速蔓延至心脏,让他的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随即又更加沉重而迅猛地搏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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