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极其自然地拂开她额前被汗水黏住的几缕栗色碎发。他的指尖因长时间握枪和接触冰冷的金属而粗糙,触碰到她光滑细腻的额头皮肤时,那温热的触感让他心中微微一颤。这个动作超出了他们平日那种医生与伤员、或者说同伴之间应有的界限。
“我不能让他们发现通风口,”他的声音因干渴和疲惫而沙哑,却异常温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那里有你,还有大家。那是我们的生命线。”
舍利雅所有的动作在那一刻顿住了。她猛地抬起头,盈满泪水的眼睛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地道里并不安静,通风扇在头顶不知疲倦地嗡鸣,远处隐约传来伤员的呻吟和人员走动的脚步声,指挥中心的无线电通讯声断断续续……但在他们之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应急灯的光线恰好投射在两人脸上,形成一个小小的、与外界隔绝的光圈。她的瞳孔是深褐色的,此刻却像两簇在沙漠寒夜中跳动的篝火,映照着他同样疲惫却异常清晰的面容。那火光里有未散尽的惊恐,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有难以掩饰的关切,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他此前从未敢仔细解读的情感。不需要任何言语,一种奇妙的感应在他们之间流淌。他能清晰地“听”到她心底无声的呐喊与祈祷,那份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担忧;而她,也能从他深邃而坚定的眼神里,读懂那份沉甸甸的责任,那份宁愿以身犯险也要守护身后之人的决绝。这不是依靠语言传递的信息,而是两颗在战火硝烟中不断靠近、彼此映照的心,在最原始层面上的碰撞与共鸣。这或许就是古老《易经》中“泽山咸”卦所揭示的“以虚受实”的真谛——摒弃了所有心机与算计,以最本真、最空明的心灵,去感受和接纳另一颗心最真实的振动。
就在这时,医疗点的门帘被掀开一条缝,小约瑟抱着一摞刚消毒好的绷带探进头来。这个机灵的少年一眼就看到诊疗台前几乎凝固的两人,看到他们旁若无人的对视,看到舍利雅姐姐脸上未干的泪痕和卡沙哥哥眼中罕见的温柔。他立刻缩回头,还非常“懂事”地将那块厚重的防爆毯门帘轻轻拉严实,甚至能听到他刻意放轻、快速远去的脚步声。
这个小插曲打破了那近乎凝滞的瞬间。舍利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侧过头,用手背快速擦了下眼角,但耳根却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她重新低下头,拿起消毒纱布和绷带,开始为他包扎。
这一次,她的动作变得无比轻柔。她先用药物纱布仔细覆盖在清洗干净的伤口上,然后拿起洁白的绷带,一圈一圈,小心翼翼地缠绕着他的手臂。她的手指灵巧而稳定,每一次缠绕都确保松紧适度,既能压迫止血,又不会影响血液循环。她低垂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与硝烟混合的刺鼻气味,似乎也因为这份专注的温柔,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让人心安的暖意。这暖意,不像夏日烈阳般灼热,更像冬日里透过云层缝隙洒下的一缕阳光,微弱,却足以驱散骨髓里的寒意。
包扎完毕,她打了一个牢固而漂亮的结。然后,从身旁的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放在卡沙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心里。
是清凉油。但这一瓶比上次他见过的那瓶要大一些,粗糙的玻璃瓶身上贴着手写的标签,标签的一角,还用极细的笔尖画了一个小小的、略显稚拙的笑脸图案。
“下次……别再这样了。”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仿佛在责怪他的不顾安危,但那语调深处,却又分明流淌着无法掩饰的爱意与牵挂。
卡沙握紧了掌心的玻璃瓶,那微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他的指尖再次与她的指尖轻轻相触,但这一次,没有之前的慌乱与躲闪,只有一种历经生死考验后沉淀下来的、稳稳的默契与心安。他知道,在这场不知尽头、残酷冰冷的战争中,这份超越了言语、发自本心的感应与牵挂,将成为披在他精神之外最坚实的无形铠甲。它如同卦象中代表“泽”的湿润水汽,无声无息地浸润着代表“山”的、他看似坚硬刚强的内心,滋养着那深埋于绝望土壤之下、名为“希望”的种子。他们在等待,所有帕罗西图人都在等待,等待这颗种子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就在这片静谧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时,地道深处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压抑已久的欢呼声!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水,沿着纵横交错的地道网络奔涌而来,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杂音。
紧接着,指挥中心的扩音器里传来了徐立毅总指挥那熟悉而略带沙哑,此刻却充满了激动与力量的声音:
“全体同胞们!战士们!我宣布,南部据点防御战,我们胜利了!”
地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广播里激动的声音在回荡:
“根据初步统计,伊斯雷尼装甲部队在此次进攻中损失惨重!确认摧毁敌方‘角斗士’主战坦克七辆!‘利刃’步兵战车十二辆!其他装甲车辆五辆!击毙敌军八十余人,击伤超过五十人!敌人已拖着他们的残兵败将,暂时撤退了!我们的沙石迷阵、灵活机动的反装甲小组,以及我们坚不可摧的地道系统,再一次证明了它们的价值!我们,守住了家园的南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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