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基的目光,从官差狰狞的脸,移到那方刺眼的红印上,再移到官吏脚下的那包番薯种。】
【一股比面对千军万马时更深的无力感,席卷了他。】
【他能杀出一条血路,却冲不破这薄薄一卷公文所代表的朝廷枷锁。】
【看着李鸿基迟疑不敢动作,为首官差也是冷哼一声,将脚下的那包番薯种随意地揣进一个麻袋,仿佛那只是普通的战利品。】
【而见此,李鸿基握着雁翎刀的手臂也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哼,算你识相!”】
【为首官差满意地哼了一声,带着手下扬长而去,留下滚滚烟尘。】
【寒风依旧,黄土依旧,李鸿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不怕刀剑,不怕饥饿,甚至不怕死亡。】
【但那一刻,他被那方印信代表的无情威严,压得彻底弯下了脊梁,连愤怒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
【他千辛万苦带回来的希望,还未入土,就已经被这腐朽的朝廷,连根拔起。】
【他仿佛听到,心底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包被夺走的种子,一起碎裂了。】
【而后,李鸿基整个人无力地躺倒在地上。】
【忽然,有一场难得的雨落下来,淅淅沥沥地滴落在李鸿基的脸上、身上。】
【而与此同时,在陕西大地各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光秃秃的山梁,卷起的不是雪花,而是呛人的黄土。枯死的树木早已被剥光了树皮,露出惨白的骨架。】
【营地里的饥民,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如同游荡的鬼影。】
【一些人蹲在地上,用力刮取着一种白色的黏土——“观音土”,混合着少量磨碎了的树皮粉末,艰难地吞咽着。】
【腹胀如鼓和无法排泄的痛苦呻吟,不时在死寂的营地中响起。】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骚动从营地边缘传来。】
【几个刚从外面回来的饥民,带来了一个消息,声音里带着一种绝望中滋生的狂热:“听说了吗?安塞那边!高迎祥,高闯王!扯旗造反了!”】
【“闯王说了,‘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反了吧!左右是个死!饿死是死,造反也是死!跟着闯王,还能抢口吃的,杀几个狗官出出气!”】
【营地里的气氛瞬间变了,原本麻木的眼神里,开始闪烁起异样的光芒。求生的本能,像野火一样在绝望的干柴堆里蔓延。】
【然而,也有不同的声音,微弱却固执:“造反?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朝廷......朝廷不是说,加赋是为了剿贼吗?咱们再忍忍......说不定......”】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祖宗规矩,岂能从贼?”】
【一个曾经读过几天书的老者,颤巍巍地拄着木棍,试图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与秩序,尽管他的家人早就已经饿死。】
【恰在此时,或许是为了震慑,或许只是例行公事,一队路过的官军骑兵在营地外勒住马匹。】
【为首的军官骑在马上,冷漠地扫视着这群如同蝼蚁般的饥民,声音通过呼啸的寒风传来,带着官府的威严和一种居高临下的训斥:“尔等刁民,安分守己!朝廷加赋,实为剿灭安塞高迎祥等逆贼,保境安民!尔等需体谅朝廷艰难,恪守本分!”】
【“须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岂可因一时饥寒,便从贼作乱,玷污清白,累及宗族?安心等待官府赈济便是!”】
【“赈济?”】
【饥民中有人发出凄厉的惨笑,“等的骨头都化成灰了!”】
【军官脸色一沉,鞭子虚抽一记,喝道:“大胆!再敢妖言惑众,以通匪论处!”】
【说罢,带着骑兵扬长而去,留下滚滚烟尘和更加绝望的沉默。】
【眼见家乡饿殍遍野,造反的烽火虽起,但终究是刀头舔血、九死一生的路子。】
【李鸿基心底深处,对朝廷法度、对安稳日子,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念想。】
【恰在此时,李鸿基看到了一线生机——银川驿站招募驿卒。】
【仗着早年给艾举人儿子抄书、在寺庙代写经文认得的一些字,他成功应募,成了银川驿站的一名驿卒。】
【这份差事辛苦,风里来雨里去,传递公文军情,但总算有了一份固定的口粮,勉强能糊口。】
【在这短暂的安稳中,他娶了妻子韩金儿,组建了一个小小的家庭。】
【日子清贫,但比起之前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仿佛终于有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苦难似乎终于看到了尽头。】
【然而,命运的绞索从未真正松开。】
【天启七年,朝廷加征辽饷的诏令再次如同催命符般抵达。】
【驿卒的微薄收入,根本无法应付沉重的赋税。】
【为了保住这得来不易的饭碗,为了不立刻被官府抓去问罪,为了维护自己的小家庭不破碎,李鸿基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同乡的举人艾诏借钱缴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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