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商洛山内的水潭深处,那首“不做安安饿殍”的诗,如同毒刺,一直深深扎在李鸿基心头,它引发的并非仅是暴怒,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困惑与求索。】
【李鸿基命人搜罗来的书籍,杂乱地堆在水潭边上。其中有从秦朝到如今明朝两千年的史书,也有儒家各种经典书籍,甚至还有道经、佛经等等其他诸子百家典籍。】
【起初,李鸿基寻找的是答案——为何那些读书人能够说出那般话?】
【他读《孟子》时,看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瞬间眼中闪过光亮,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光。】
【这道理说得何等好啊!若真如此,他李鸿基,他那些饿死的乡邻,那些被苛捐杂税逼得卖儿鬻女的百姓,岂非应该是最“贵”的存在?】
【为何现实却是他们命如草芥,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皇帝,却能生杀予夺?】
【随即李鸿基眼中的光亮迅速黯淡下去,因为这圣贤的道理,与他亲身经历的世道,全然相反,如同冰与火无法相容。】
【他读史书,看到陈胜吴广在雨夜大泽乡发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呐喊;看到黄巢率草军转战南北,高擎“天补均平”的大旗;看到方腊摩尼教众在江南点燃烽火;看到韩山童、刘福通以“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掀起元末狂澜......】
【一页页,一卷卷,皆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是无数活不下去的“饿殍”,用血与火在史书上刻下的印记。】
【然而,在这些血迹未干的记载之后,他总是看到史官那冰冷而鄙夷的定论——“贼”、“寇”、“逆”、“乱匪”。】
【他们的挣扎,他们的诉求,他们被逼无奈的悲壮,都被这几个轻飘飘的字眼所掩盖、所否定。】
【之后,李鸿基不再满足于寻找只言片语的佐证,而是沉入了一种近乎冥思的状态。】
【外界的声音渐渐远去,追兵的威胁、身体的痛苦、未来的迷茫,似乎都暂时被隔绝。】
【他沉浸在那些古老的文字里,时而蹙眉,时而恍然,时而以拳捶地,时而长久沉默。】
【他不再问“他们为何那样说”,而是开始问“这世道为何是这样”。】
【他从浩如烟海的史籍中,看到了一个循环往复的怪圈。】
【每一个王朝在初立之时,总是信誓旦旦,说要“与民休息”,行“仁政”。】
【开国之君也往往能汲取前朝教训,轻徭薄赋,整顿吏治,让百姓得以喘息。】
【但不过数代,那“仁政”的光环便开始褪色。】
【土地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日益集中到勋贵、官僚、豪强手中。】
【国库仿佛是个无底洞,赋税日渐沉重,名目繁多。】
【而那些原本应该“牧民”的官吏,也愈发贪酷,对上阿谀奉承,对下如狼似虎。】
【那层名为“仁义道德”的华丽皮囊,无论编织得如何精美,其包裹的内里,始终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四个字。】
【所谓的“君臣父子”,所谓的“礼义廉耻”,在饥肠辘辘的百姓听来,远不如一碗糙米来得实在;在横征暴敛的胥吏鞭下,这些堂皇的道理显得如此苍白可笑,甚至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
【那首“不做安安饿殍”的诗,在他眼中,不再是孤立的恶言,而是彻底撕下了这层皮囊,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真实——在庙堂之上那些高高在的人眼中,底层百姓的价值,甚至不如一个安静等死的“饿殍”。】
【他们这些饥寒黔首的挣扎、求生,在庙堂之上那些高高在的人看来,都是不识时务,都是破坏“安定”的罪过。】
【他曾听闻,也曾在戏文里听过,“天子受命于天”,奉天承运,统治万民。】
【这“天命”似乎赋予了帝王无上的权威和合法性。】
【但如今,透过史书的缝隙看去,这“天命”何其不公?】
【为何他朱家子孙,生来就住在紫禁城,锦衣玉食,口含天宪?】
【而他的父辈,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一年却食不果腹。】
【而他自己,想安安分分做个驿卒都不能,最终被逼得家破人亡,落草为寇?】
【难道这“天命”,生来就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注定有些人要永远被踩在脚下,连挣扎一下都成了僭越和罪过?】
【然而,史书也告诉他,这“天命”并非固定不变。】
【夏桀无道,商汤代夏;商纣暴虐,周武伐纣;强秦二世而亡,赫赫声威的阿房宫化作焦土......】
【哪一次改朝换代,不是“天命”的转移?】
【这“天命”,更像是一种力量的均衡,一种人心的向背。】
【当统治者“损不足以奉有余”到了极致,将天下大部分的财富和权力都集中到少数人手中,使得亿万生灵陷入“不足”的绝境。】
【当“民不畏死”成为普遍的现实,因为活着比死亡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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