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底。
林远山背着两支枪,跟着老魏,在寒风中跋涉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的左腿已经不那么瘸了,但在长时间的行军下,裂开的骨头依旧在发出抗议的刺痛。肋骨的伤也一样。
老魏一路上话很少,只是闷头赶路。
他们翻过了两座山,穿过了一道被日军封锁线严密看守的峡谷(老魏带着他,在夜里,从一条只有山羊能走的小道爬了过去),终于在第二天天亮时,抵达了一处……他从未见过的营地。
这里不再是破庙。
这是一个隐藏在群山环抱之中的巨大山谷,谷口设置了明暗两处哨卡,戒备森严,远非老魏那个游击小队可比。山谷腹地,是一处被征用的大型地主庄园,青砖灰瓦,墙高院深。
“晋察冀军分区,直属特训队。”老魏在哨卡前,递上了一份盖着红章的手令。
哨兵仔细核对了手令,又看了一眼林远山,尤其是他背上那支造型奇特的毛瑟步枪,最后才敬了个礼:“魏队长,陈教官在校场等你们。”
林远山的心一沉。
“陈教官?”他低声问老魏,“团部的大人物……就是个教官?”
“闭嘴。进去你就知道了。”老魏瞪了他一眼,“小子,收起你那身野狼的脾气。在这里,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不够看。”
穿过戒备森严的院墙,林远山被带到了一个巨大的黄土校场。
校场上,已经站了二十九个人。
他们分成了几列,站得笔直,鸦雀无声。
林远山只扫了一眼,脊背就窜起一股寒意。
这些人,和他、和老魏小队里的战士都不一样。
他们每个人都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他们的眼神,都和赵铁柱一样,是那种在死人堆里爬出来才有的麻木和锐利。他们的手上,都握着各自的武器,有三八大盖,有汉阳造,甚至还有人提着一把缴获的歪把子机枪。
这二十九个人,显然都是从各个主力团、游击队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神枪手”,是兵王中的兵王。
林远山背着他的毛瑟枪,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自动站到了队列的末尾。
他成了第三十个。
他的到来,像一颗石子丢进了平静的池塘。所有人的目光都扫了过来。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他们看到了林远山的年纪(太轻),看到了他的伤(瘸子),更看到了他背上那支不伦不类的、带着瞄准镜的“猎枪”。
“呵,还带个望远镜……”
“哪儿来的野路子?”
林远山没有理会,他只是站直了身体,目光平视前方。
一个男人,正站在校场的最前方。
他就是“陈教官”。
这人看起来三十岁出头,和老魏、赵铁柱的粗砺完全不同。他很高,很瘦,穿着一身干净的(虽然也打了补丁)八路军军服,领口扣得一丝不苟。他甚至戴着一副在当时极为罕见的、圆框的近视眼镜。
他的气质,不像军人,更像白鹿那种……城里来的学生。
但他往那里一站,整个校场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那二十九个桀骜不驯的兵王,没有一个人敢动弹。
他叫陈光,留苏军官,伏龙芝军事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专门研究的就是现代步兵战术与特种射击。
“三十个人。”陈光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带着一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三十个,从全军分区选出来的,号称‘枪法最好’的人。”
他缓缓地走过队列,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你们以为,枪法好,就是打得准?”
陈光走到校场中央,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画了一条笔直的线。
“这是你们。”他指着线的一头,“这是敌人。”他指着另一头。
“你们以为,你们要做的,就是把一颗子弹,从这里,送到这里。”他用石头在线上划过。
“错!”
他的声音猛地提高,如同炸雷,“你们全错了!”
他扔掉石头,用脚,在那条直线的中间,狠狠地踩了下去,画出了一个向下的弧度。
“子弹!不是直线飞行的!”
陈光的声音冰冷而残酷:“它会下坠!它会飘!它会被风吹,被雨打,被空气阻碍!”
“它飞出去的唯一轨迹,是这个!”他画出了一个清晰的“抛物线”。
“这叫——弹道学!”
林远山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抛物线?
弹道学?
这是什么?
他从小打猎,父亲教他“听风辨位”。他知道风会把子弹吹偏,所以他要修正。他也隐隐约约知道,打远处的猎物,要稍微抬高一点枪口……
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因为猎物太远,自己“看”得不准。
他从未想过,这是因为……子弹它自己会“掉下去”?
“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打过五百米外的目标?”陈光冷冷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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