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九月。秋高气爽。
太行山脉进入了一年中最“通透”的季节。高温褪去,空气中的“阳炎”(热浪)彻底消失,能见度好得令人心惊。
对于狙击手来说,这是最好的猎杀季,也是……最危险的暴露季。
“风语小队”正在执行一次标准的破袭任务。
目标:日军“武乡-榆社”公路线上的一支常规补给运输队。
“情报,”
在临时指挥所(一个山洞)里,赵铁柱(他已经装上了陈虎给他削的木头拐杖,右臂的袖管空荡荡地掖在腰带里)用那只仅存的左手,点着王麻子画的草图。
“王麻子确认,鬼子每天下午三点,会有一支车队通过‘剪刀峡’。两辆卡车,一个班的护卫。常规火力,没有重武器。”
“陈虎,”赵铁柱看向那个暴躁的汉子,“你的炸药,埋在峡谷的最窄处。务必一举掀翻头车,堵死道路。”
“是!”陈虎兴奋地拍着胸脯。
“王麻子,小石头,你们负责在后路警戒,兼接应陈虎。”
“是!”
“林远山。”赵铁柱最后看向了那个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男人。
林远山睁开了眼。
“你的位置,”赵铁柱指着地图上,峡谷正上方的一处悬崖,“‘鹰愁涧’。海拔最高,视野最好。距离公路,六百米。”
“你的任务,”赵铁柱的声音沉了下来,“清除所有‘高价值’目标。军官、机枪手。以及……”
“……可能存在的‘猎犬’。”
林远山默默地点了点头,背起了那支换装了“土造”八倍镜的毛瑟步枪。
下午一点。
距离日军车队抵达,还有两个小时。
林远山已经提前抵达了“鹰愁涧”。
他没有带小石头。赵铁柱的重伤,让他不敢再拿任何一个“观察手”的命去冒险。他必须自己完成索敌、测距、观察、狙击、撤离……所有流程。
他趴在悬崖边缘,一块天然形成的岩石凹槽里。
这里……太完美了。
脚下六百米,是“剪刀峡”S形的拐弯。公路在这里收窄,车队必须减速。
他有完美的俯射角度。
他身后是茂密的、半人高的秋日灌木,提供了绝佳的伪装和撤离路线。
阳光,从他的侧后方(西面)照来,不会造成逆光,也不会……反射他的瞄准镜。
这是一个……教科书般的狙击点。
林远山熟练地架起了毛瑟。
他将那具视野狭窄的八倍镜,对准了下方的公路。
他开始耐心地测距,校准风偏。
一切,都和陈光教官教的一模一样。
“……”
但他忽然皱起了眉。
不对。
太……完美了。
林远山的心脏,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他猛地将瞄准镜,从那条公路上移开,转向了……对面。
转向了峡谷对面,另一处和他这里一模一样、同样“完美”的狙击点。
两处悬崖,隔着峡谷,相距约一千米。
他开始用那具视野极窄的八倍镜,一寸一寸地,扫描对面那片“完美”的灌木丛。
很干净。
没有动静。
没有伪装网的痕迹。
他“听”了听风。
风声,也很干净。
“是我想多了?”林远山喃喃自语。
他准备收回视线,重新瞄准公路。
就在他即将转动镜筒的那一刹那。
“!”
在他那昏暗、狭窄的视野边缘,一个极小、极小的……“亮点”,一闪而逝!
林远山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了起来!
他猛地将瞄准镜对了回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随风摇晃的、平平无奇的灌木。
是……是叶子上的露水?
不。
林远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回忆着刚才那个“亮点”。
它不是“闪烁”的。它是一个“恒定”的、被叶片遮挡后,又再次出现的……“光斑”。
他的“本能”在疯狂地报警。
他想起了那本红色的《狙击手训练手册》——
“……第二,假目标(False Targets)。他们会用镜子、反光的罐头盒,在草丛里制造‘假反光’,诱骗你们……”
“操……”
林远山低骂了一声。
他被“科学”给绕进去了。他以为这是鬼子的“假目标”,是诱饵。
他正准备放弃这个点。
“……不对!”
他的大脑,闪过了第二个可能——
“……第一,设置诱饵(Decoy Setting)。他们会在你认为‘绝对安全’的狙击点,故意放置假目标……”
林远山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所在的“鹰愁涧”,是完美的狙击点。
对面,也是。
如果……如果敌人也知道这里是“完美”的呢?
如果……那个“亮点”,不是“诱饵”,而是……
另一个“猎人”的……瞄准镜?!
这是一个“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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