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3月,惊蛰。
阳泉县城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火药、焦尸和融雪的怪味。宪兵队的废墟还在冒着青烟,但北村正雄的报复来得比烟散得更快。
全城封锁。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路口都架起了机枪。日军像疯狗一样挨家挨户地搜查,刺刀捅穿了无数百姓的草垛和床铺。
福寿堂的后院地窖里,黑暗浓稠得化不开。
林远山靠在冰冷的酒坛边,白鹿正在借着微弱的烛光,为他换药。有了磺胺,伤口的红肿消退了不少,那条狰狞的蜈蚣疤痕正在慢慢结痂,但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烧退了。”白鹿收起体温计,长出了一口气,声音却透着无尽的疲惫,“但你失血太多,现在连站起来都费劲。我们……被困死了。”
小石头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眼睛红肿。他还在想王麻子。那个总是吹牛、爱占小便宜、只有三根手指的麻子叔,为了让他们活命,把自己留在了那片火海里。
“没困死。”
头顶的棺材板突然被敲响,发出“笃、笃、笃”三声沉闷的暗号。
紧接着,底板弹开,钱伯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探了下来。
“上面风声紧,鬼子要查户口了。你们不能待在地窖里,得走。”
“走?”白鹿苦笑,“满大街都是鬼子,怎么走?”
“躺着走。”钱伯扔下来几套寿衣,那惨白的布料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渗人,“我的棺材铺接了个‘急活’。城外乱葬岗昨晚送来几具无名尸,说是得了‘时疫’死的,宪兵队嫌晦气,让我赶紧拉出城埋了。”
林远山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炬:“你是说……”
“委屈你们了。”钱伯面无表情,“三口棺材,三具‘尸体’。这是唯一的路。”
……
正午,阳泉西门。
一支只有两辆板车、一辆马车的送葬队伍,在凄厉的唢呐声中缓缓行进。
钱伯走在最前面,撒着纸钱,嘴里念叨着生人勿近的咒词。后面跟着几个伙计(其实是钱伯花钱雇的乞丐),拉着板车。车上,三口薄皮棺材散发着浓烈生漆味和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
那是钱伯特意淋上去的臭猪血和烂下水。
守门的日军曹长捂着鼻子,离得老远就挥手示意停下。
“什么滴干活?”
“太君,送葬的。”钱伯卑躬屈膝地走上去,手里不仅塞过去两块大洋,还刻意压低了声音,“都是得了‘黑死病’(鼠疫)烂掉的,高桥太君特批让赶紧埋了,怕传给皇军……”
一听到“黑死病”,那曹长的脸瞬间绿了。前几天宪兵队刚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过肚子,现在整个守备队对传染病畏之如虎。
“打开!检查!”曹长虽然怕,但职责所在,还是端着刺刀走了过来。
钱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脸上不动声色,甚至主动招呼伙计:“来来来,把盖子掀开,让太君看看!小心点啊,那脓水别溅到太君身上!”
“嘎吱——”
第一口棺材盖被推开一条缝。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曹长探头看了一眼。里面躺着一个人,脸上盖着黄纸,身上穿着寿衣,露出的手背上满是紫黑色的斑块(那是白鹿用碘酒和锅底灰画的),衣服上还渗着黄水(腐烂的猪内脏汁液)。
“呕——”曹长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太君,您看仔细点?”钱伯还要再去掀。
“巴嘎!行了行了!”曹长一脚踹在车轮上,“快滚!滚远点!”
“嗨!嗨!谢谢太君!”
车轮滚动,发出吱呀吱呀的惨叫。送葬队伍在日军嫌恶的目光中,缓缓驶出了那座吃人的县城。
棺材里,林远山紧紧握着手中的98K,手心里全是冷汗。他听着车轮碾过吊桥的声音,知道他们再一次从阎王爷的指缝里溜了出来。
但他没有丝毫喜悦。
因为他知道,有一个人,没能躺进这口棺材里。
……
1941年5月,初夏。
太行山深处,一个名为“野狼谷”的隐蔽山坳。
这里的山势险峻,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外界。这里是神枪小队新的秘密营地,也是赵铁柱带着陈虎藏身的地方。
“林哥!!”
当林远山、白鹿和小石头互相搀扶着出现在谷口时,正在劈柴的赵铁柱扔下斧头,像头熊一样冲了过来。
两个汉子狠狠地抱在了一起。
“回来了……回来就好……”赵铁柱拍着林远山的后背,声音哽咽。他看着林远山凹陷的脸颊和依然有些佝偻的身躯,知道这一个月他们经历了什么。
“虎子呢?”林远山问。
赵铁柱沉默了一下,指了指远处的一棵老槐树。
树下,陈虎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在磨一把刺刀。他的右腿裤管空荡荡的,裤脚被别在了腰带上。他瘦了很多,原本圆润的脸庞现在棱角分明,眼神里少了几分往日的憨厚,多了一层阴郁。
听到动静,陈虎抬起头。看到林远山和白鹿,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拄着一根粗树枝做的拐杖,艰难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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