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寻津书院”不大,藏在江南水乡一条不起眼的巷子深处,世代相传,到我父亲这代,已是第七代。书院不教四书五经,只做一件事——替人“找书”,或者说,“找字”。
世间孤本、残卷、流落海外的古籍,只要客人描述得出大概,付得起代价,父亲总有办法寻来。代价不一定是钱,有时是一样家传的古物,有时是一个鲜为人知的秘闻,有时甚至是一段记忆。父亲的书房,我们这些子女都严禁踏入,只有他自己和那些形色各异的客人进出。我从小闻惯了那股混合着旧纸、霉味、以及某种奇异冷香的气味,也看惯了父亲送走客人后,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有时甚至是……一丝惊悸。
父亲常告诫我们:“书有灵,字有魂。有些书,看得;有些书,寻得;有些书,连寻,都是罪过。”他最严厉的一条家规,便是:“凡自外携入书册,必先于前院‘涤尘台’曝晒三日,经我验看无误,方可入库。违者,逐出家门!”
我们都以为是防虫防霉,或是怕夹带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直到那年夏天,我十七岁的生辰刚过。
那天父亲外出访客,归期未定。书院里只剩下我、母亲,和年幼的妹妹。午后天色骤变,闷雷滚滚,眼看一场暴雨将至。母亲忙着收拾晾晒的药材,妹妹在后院玩耍。我忽然想起前几日替隔壁绣坊的柳娘子从市集捎回的一本新出的花样子册子,还放在我书桌抽屉里。那册子是柳娘子托我父亲寻的旧版,我取回后自己先翻看了几眼,觉得精巧,一时忘了交给父亲查验。
眼看暴雨要淋湿前院,我鬼使神差地,没有将那本花样子册子拿到“涤尘台”,而是匆匆将它塞进了父亲书房门外的那个专放待验书册的紫檀木匣里。心想,反正这匣子紧挨着书房,也算“待验区”,等父亲回来看到,再晒不迟。就这一次,应该……没事吧?
我放好书,关上匣盖的刹那,指尖似乎触到一片异常的冰凉。我缩回手,没太在意。
当晚,无事发生。
第二天,亦如是。只是那闷热的天气持续着,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连书院里常年不散的旧纸墨香,似乎也混入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甜腥气,若有若无。
变故发生在第三天夜里。
我被一阵极其细微的、密集的“沙沙”声惊醒。那声音不像雨打窗棂,也不像老鼠爬行,更接近……无数极小的硬壳虫子,在纸面上快速摩擦爬动的声音。
声音来自书房方向。
我心中莫名一紧,想起那本被我私自放入紫檀木匣的花样子册子。难道引来了书蠹?可书院里的防虫措施极严,从未有过虫患。
我披衣起身,端着油灯,蹑手蹑脚走到书房外廊下。那“沙沙”声更加清晰了,就是从那个紫檀木匣里传出来的!不仅有声,借着手中摇晃的灯光,我骇然看见,那原本严丝合缝的匣子边缘缝隙里,竟隐隐透出几丝诡异的、幽绿色的微光!
我头皮发麻,想靠近又不敢。犹豫间,那“沙沙”声骤然变得尖锐急促,仿佛里面的东西被惊动了!紧接着,一股比白天浓烈十倍的甜腥气,猛地从匣子缝隙里喷涌而出,直冲我的口鼻!
那气味甜得发腻,腥得让人作呕,吸入肺里,竟让我一阵眩晕,胸口烦闷欲吐。
我连连后退,撞在了廊柱上,油灯差点脱手。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父亲回来了!他穿着一身出远门的深色衣服,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了那个散发着幽光和异响的紫檀木匣。
他的脸色,在看清匣子状况的瞬间,变得一片惨白,甚至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你……动了待验的书?”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绝望的严厉。
“我……我只是放了一本花样子册子……”我吓得语无伦次。
“混账!”父亲一声低吼,猛地冲上前,却不是去开匣子,而是转身从书房墙上的暗格里,迅速取出一把模样古怪的“钥匙”——那更像一柄细长的铜尺,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他咬破自己左手食指,将血飞快地涂抹在铜尺中央的几个符文上。
然后,他用那染血的铜尺,以极快的速度,在紫檀木匣的四面和顶部,虚空划下复杂的轨迹。每划一下,空中就留下一道极淡的、转瞬即逝的金红色光痕,而那匣子里传出的“沙沙”声和幽光,也随之被压制一分。
但匣子的震动却越来越剧烈,里面仿佛关着一头暴怒的野兽,正在疯狂冲撞!那股甜腥气也越来越浓,几乎凝成实质。
父亲额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划符的动作却丝毫不敢停顿。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急促低沉,是我完全听不懂的音节。
终于,在他划完最后一笔,将铜尺狠狠“钉”在匣子顶部中央时,所有的声响、幽光、震动,连同那可怕的甜腥气,骤然消失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请大家收藏:(m.zjsw.org)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