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眼还在发烫。
不是火烧的那种痛,而是一种从身体最深处冒出来的热,像有根烧红的针顺着神经往上爬。牧燃跪在地上,左手死死按住胸口,指缝间能感觉到皮肤下的纹路在跳,一抽一抽地烫,像是刚刻上去的印记还没凉。
他咬了下舌头。
嘴里立刻有了血腥味,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些。那股乱窜的灰气退了一点点,可还是在体内到处冲撞,一下又一下,好像随时会从皮肉里炸出来。
头顶忽然掠过一道光。
很淡的一道痕迹,划过岩壁,快得几乎抓不住,只留下一丝空气的颤动。他知道,那是神使的巡梭——那种贴着山脊飞的星辉梭子,能在几百米高的天上看清地上草叶的裂痕。
不能待在这儿了。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右腿已经没了脚掌,断口处是灰白色的晶化骨茬,每走一步都在石头上刮出火星。他撕下左袖裹住右臂,那里皮肉裂开,露出半截发黑的骨头,灰雾正从裂缝里慢慢渗出来。
山路往下,碎石松动。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先用剑尖探地,听声音判断是否结实。体内的灰星脉还在震,但他不敢再用力催动它,怕稍微一使劲,整个人就会散成灰。
半个时辰后,营地的影子出现在雾里。
几座低矮的石屋围成一圈,中间插着一面褪色的旗,风吹不动。门口站着两个穿灰衣的人,刀没出鞘,站得松松垮垮。这种地方本不该戒备森严——百朝盟的地盘,谁敢惹事?
可牧燃停下了。
他盯着自己的影子看。
地上的影子比他矮了一寸,头偏了十五度,动作也不跟着他走。
他不动,影子也不动。
但影子的右手,缓缓抬了起来。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短刀,反手往后甩去!刀刃擦着耳朵飞过,“咚”一声钉进身后的石缝,嗡嗡直响。
影子不见了。
他喘了口气,抬脚走进营地。
帐篷里的灯还亮着。昏黄的油光照着墙角那个旧布袋——灰扑扑的,边角磨得发白,是他一直带着的那个。他没碰它,而是先绕着帐篷走了一圈,手指贴着地面滑过去,感受有没有震动。
没人埋伏。
他盘腿坐下,闭眼调息。体内的灰星脉终于稳了些,可胸口的符文还是滚烫,像揣了块烧红的炭。他试着念《逆星启阶咒》最后几句,喉咙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灰焰一点点缩回皮肤下,右眼的灼热也减轻了。他睁开眼,发现指尖在微微发抖。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风吹石头的声音。是某种东西轻轻碰了下地面,像水滴落在铜盆边缘。
他抬头看向门口。
地上浮现出一个图案。
银灰色的眼睛形状,由细碎的光点组成,缓缓旋转,瞳孔的位置是一片空洞,深不见底。它贴在泥土上,不反光也不投影,就像直接刻进了大地。
牧燃伸手去摸刀。
还没碰到,帐帘忽然掀开了。
白襄站在外面,一身灰袍,袖口沾着干涸的血迹。他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那个眼形图案前,从怀里拿出一段细长的灯芯——通体泛青,顶端有一点暗红火苗,好像随时会灭。
他蹲下,把灯芯按下去。
火苗碰到星辉的瞬间,那只“眼睛”剧烈扭曲起来,像被烫伤的虫子。光芒挣扎了几下,发出极轻微的“嗤”声,随即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了。
白襄收回手,灯芯熄了。
他站起身,看着牧燃:“他们盯上你了。”
牧燃没问是谁。
他知道。
“天眼印。”白襄说,“所有参加选拔的人都种过,平时沉睡,只有触发条件才会醒来。你现在是最高威胁等级。”
牧燃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刚才那阵刺痛,是从肋骨下面传来的,像被针扎了一下就没了。原来,是那个东西醒了。
“你能毁掉它吗?”
“一次只能毁一个节点。”白襄摇头,“这只是外显的监视之眼,真正的印记在你体内。他们现在看不到你的心跳、呼吸、经脉运转……但很快就会修复这条链路。”
牧燃冷笑:“所以这是警告?”
“是倒计时。”白襄声音很低,“十天。他们不会马上动手,怕引起渊阙动荡。但这十天里,你会被全程监控。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会传到高层的水镜术里。”
帐篷里安静下来。
油灯闪了闪,爆出一个小火花。
“那你为什么来?”牧燃盯着他,“上次你替我挡剑,这次你毁了监视眼。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白襄没回答。
他抬起手,指尖在自己胸口轻轻一划。衣服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下面的皮肤——那里有一道疤,形状和牧燃胸口的符文轮廓一模一样。
“我不是监测者。”他说,“我是备份。”
说完,他转身离开。
牧燃没有叫住他。
他知道有些事不能问,一问,秘密就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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