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灌进他的七窍,像冰冷的针扎进脑袋。
身体早就没了,连灰都没剩下一点,可他的意识还清醒着,被一股漆黑的水流死死拽着,往更深的地方拖。四周全是影子,一个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有的跪在地上缩成一团,有的站着不动,有的张着嘴嘶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那些低语,在他脑子里一遍遍回响:
“别往前了。”
“你救不了她。”
“你会让她死得更惨。”
牧燃没理他们。他把所有念头都集中在心口,那里还有一点温热,是第五块碎片留下的感觉。这块碎片,闻过妹妹的气息,沾过白襄的血,也吸进了灰兽群临死前喷出的雾气。这些都不是轮回里的东西,是这一世才有的记忆。
他紧紧攥着这份温度,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突然,记忆翻涌上来。
画面乱七八糟地闪:一会儿是曜阙高塔上,妹妹被锁链吊在半空,星光从她背上一点点抽出来;一会儿是他自己躺在焦土里,胸口插着半截断枪,眼睁睁看着天空裂开;再一眨眼,他又变回小时候,抱着妹妹躲在废墟里,风沙漫天,什么都看不见。
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他。
至少,不完全是。
他在等一个画面——那个真正属于他的、最初的瞬间。
终于,荒原出现了。
天灰蒙蒙的,大地干裂,远处立着一块歪斜的石碑。他背着破布包,脚上缠着麻绳,一步一步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扬起一阵尘土,一个人影朝他跑来。
是白襄。
那时候他还年轻,脸上没有伤疤,眼神干净。那人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着说了句:“总算找到你了。”
就在那一秒,牧燃看清了他的眼睛。
一抹金光从瞳孔深处划过,快得像错觉。可这一次,他记住了。
那不是久别重逢的眼神。
那是确认目标到达的信号。
记忆中的白襄伸出手,像是要拉他起来。可画面猛地晃了一下,仿佛被人搅乱了一样。紧接着,另一幕硬生生挤了进来——还是那片荒原,但开始下雨了。白襄站在远处,手里握着一块玉牌,低声念着什么咒语。他没有靠近,只是静静看着,直到牧燃走远。
又一幕浮现:雪地里,白襄蹲在一具尸体旁,手里紧紧攥着一枚带血的令符,抬头望着灰暗的天空。
再一幕:火堆边,他递来一碗热汤,表情平静,可袖口露出的一道纹路,正微微发亮。
原来,每一次相遇,都不止一次。
每一次“相救”,都是安排好的步骤。
牧燃猛地收紧心神。
原来从一开始,白襄就不是偶然出现的。他是被派来的,一次次看着自己走上同样的路,走向同样的结局。而这一次……
“不一样了。”他在心里说。
河水猛地一震,好像听到了这句话。
周围的影子全都动了起来,转头盯着他。他们的脸扭曲着,最后融合成一张脸——和他一模一样,唯独眼神空洞,像是能吞掉整个世界。
那人站在水流中央,沉默地看着他。
“你是谁?”牧燃问。
“我是你。”对方开口,声音从地底传来,“三百六十次,我都试过。逃、抢、烧、跪、求、杀……结果都一样。她死了,你也化成了灰。”
“所以你就放弃了?”
“不是放弃。”那人摇头,“是明白。逆流不是为了改变,而是为了维持。每一个失败的‘我’,都在守护这个循环。你来了,也会留下。”
“我不信。”
“不信?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每次你快要成功的时候,总会有人拦你?为什么你刚想动手,就会中毒、受伤,或者被人堵住去路?你以为是你运气差?”那人冷笑,“那是命运在纠正你。你越挣扎,它就越要把你拉回原来的轨道。”
牧燃没说话。
他知道,这不是吓唬人。
那些年,他确实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事——刚靠近曜阙边缘,体内的灰化突然爆发;差点闯进神女殿时,却被一道没人知道的阵法困了三天三夜;最后一次冲击天柱,路线明明只有他自己知道,可守卫偏偏已经等在必经之路上……
太巧了。
巧得不像巧合。
“如果你加入我们,”那人的语气软了下来,“就不用再受苦了。你可以站在这条河岸上,看着下一个‘你’拼命挣扎,等他失败,再接住他的残魂。这就是结束,也是解脱。”
牧燃低下头,看着早已不存在的双手。
他想起妹妹发烧那晚,他背着她在灰原上走了一整夜。她趴在他背上,小声说:“哥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吧?”
他也想起那天,白襄把剑插进阵眼,嘴角流着血,却还在笑。
还有灰兽王扑向神使时,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这些事,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至少,从没这样发生过。
“你说这是轮回。”他抬起头,声音很轻,“但你漏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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