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是这一痛,让所有缠绕的细丝瞬间退缩,发出一声呜咽般的低鸣。黑影倒退几步,停在河边,静静看着他,然后缓缓沉入水中。其他虚影也安静下来,不再躁动,只是漂浮在河面,沉默地看着岸上的两人。
空气重新安静。
白襄喘了口气,扶住他的肩膀,指尖冰凉,“你还行吗?”
他点点头,额头冒汗,嘴唇发白,“能撑住。”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松手。刚才那一瞬,他们靠着彼此的感应才没被撕裂,现在哪怕分开一点点,都可能让刚刚建立的连接断掉。他们的呼吸渐渐同步,心跳隔着掌心传递,像两条小溪,在深渊边缘找到了方向。
这时,上方传来一声轻叹。
“哥。”
是牧澄的声音。她还在屏障后面,脸色比之前更苍白,手指贴在透明壁上,微微发抖。她的身影在光幕中显得特别单薄,像随时会碎的瓷娃娃。
“那不是河。”她说,声音轻得像风吹落叶,“是伤疤。”
两人抬头。
“每一次世界重来,旧规则崩塌的时候,都会留下残渣。那些来不及消散的记忆、执念、愿望,全都堆在这里,越积越多。你们看到的,是过去所有失败痕迹聚在一起的东西。它本来不该出现,但现在因为血契改写了规则,它被迫显形了。”
牧燃低头看向河水。
难怪这些“他”都不说话,只会重复动作。它们不是魂魄,也不是鬼影,而是世界崩溃时留下的伤口结成的痂。每一次重启,都有一个“牧燃”死去,却没有真正消失,而是被丢进这片夹缝,成了支撑新世界的基石。他们不是牺牲品,他们是代价。
“如果不管它呢?”白襄问,目光扫过河面,“它会自己好吗?”
“不会。”牧澄摇头,眼里透着不属于她年纪的疲惫,“它会找出口。要么吞掉你们刚建的一切,把新世界拖回老路;要么……把一个人拖进去,补上它的空缺。它需要一个‘主轴’,一个锚点,才能继续转下去。”
话还没说完,河底忽然亮起几点微光。
很熟悉的感觉。
是灰兽首领最后分裂出的那些光点。它们原本散在虚空边缘,像星星一样静静漂浮,现在却主动游了过来,靠近河岸。其中一颗撞上牧燃脚边的地面,轻轻一震,沉进了土里。
接着,一道极细的光纹从那点扩散开来,像根线,扎进泥土深处,迅速和其他光点连在一起,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
“它们还记得我们。”牧燃低声说,声音有点抖。
“不是记得。”白襄看着越来越多的光点沉入河床,眼睛慢慢亮了,“它们是在标记边界。它们知道这河不能乱,所以用自己的方式稳住它。它们是剩下的守护者,还在做最后的事。”
牧燃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白襄,“试试,送一点星灰出去,别对抗它,就像……画条线,告诉它哪里该停。”
白襄点头。
两人同时抬手,掌心相对。星灰再次流转,在他们之间凝成一道薄薄的光流。这次他们没把它当武器,也没用来保护自己,而是慢慢推向河岸边缘,像画家落笔前的最后一笔。
光流触地的刹那,整条河轻轻一震。
那些漂浮的虚影齐齐后退半步,河水也慢了下来。光点们响应般纷纷下沉,在河底织成一张若隐若现的网,把翻腾的记忆压住了。河面渐渐平静,像是被某种力量安抚了。
“我们不抹掉过去。”牧燃低声说,目光扫过河中无数个自己,“但我们不下跪。我不否认你们的存在,可我也不会替你们活着。”
风忽然停了。
雨也不下了。
天地一片寂静,只有那条由伤疤变成的河,还在静静流淌。岸边站着三个还不算稳固的身影,手牵着手,气息相连,脚下是新生的土地,眼前是无数个曾死去的自己。
牧澄望着他们,嘴唇动了动,好像还想说什么。
可就在这一刻,她贴在屏障上的手指突然滑了一下。
整个人往下坠了半尺,脸色猛地发青,呼吸一滞。
“哥……”她艰难开口,声音断断续续,“屏障……在排斥我……它说……我不是完整的‘她’……”
牧燃瞳孔一缩。
白襄立刻反应过来:“她不是最初的牧澄!她是某次轮回分出来的意识体,虽然有记忆,但不被新规则承认!”
“那就承认她!”牧燃猛然抬头,眼中燃起赤色的光,“既然规则由我们重写,那就加一条——容许残缺的存在,容许未完成的灵魂活下去!”
他抬起手,将最后一丝星灰注入脚下大地,同时指向天空:“以血契之名,以痛为证,我宣告:从此以后,所有没能归位的‘我’,所有被抛弃的‘她’,都不是异类!都可以留在这个世界!”
大地轰鸣。
河面翻涌,却又奇迹般地稳定下来。那张由光点织成的网缓缓上升,竟延伸到屏障之外,轻轻包裹住牧澄的身体。
她颤抖着,睁大双眼,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暖意,正从四肢百骸渗入心口。
风,终究没有再起。
雨,也没有落下。
只有那条河,依旧流淌,却不再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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