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浪袭来时,牧燃已经耗尽力气。双膝一软,向前倒去。
就在意识快要消失的时候,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白襄接住了他。
她跪在地上,双臂紧紧抱着他不断灰化的身体,一只手仍死死按在他背上,拼命用剩下的星辉堵住喷涌的灰流。她呼吸急促,脸上全是汗和灰,嘴唇发白,可眼睛一直盯着他,一眨不眨。
“撑住。”她说,“你给我撑住。”
牧燃想说话,张了张嘴,只咳出一缕灰烟。
心跳越来越慢,像结冰的河水,一点点冻住。视线也开始模糊,一会儿看到战场,一会儿看到妹妹站在高塔上,穿着那条褪色的红裙子,回头对他笑。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幻觉。
“澄……”他含糊地叫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梦话。
“她不在那儿。”白襄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格外坚定,“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你要是现在死了,谁把她带回来?”
牧燃眨了眨眼,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你说……带回来?”他艰难地问,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
白襄点头,眼角有泪滑落,可还没流到脸颊就干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湿痕。
“我一直都知道你要去哪儿。”她说,“我也知道她在哪儿。但她不是祭品,也不是什么神谕的容器。她是你的妹妹,是你小时候背着她在晒谷场跑了一圈又一圈的那个孩子。你还记得吗?你说要带她去看海,说那边的沙子是金色的,风吹起来像火一样。”
牧燃的呼吸顿住了,胸口起伏,却没有血,只有灰。
他记得。
那是妹妹五岁那年,春天刚过,村口的槐花开得正盛。他背着她在晒谷场跑啊跑,笑声飘得很远很远。他说外面有个比灰原大一百倍的世界,有永远不会熄的太阳,有能在水上漂的船,有会唱歌的鸟,还有夜晚会发光的沙滩。
他说,等攒够钱,就带她走。
可后来星使来了,测出她“无瑕”,当天就把她接走了。
他追到城门口,赤脚踩在冰冷的石板上,只看见马车消失在雾里的背影。他喊她的名字,可风太大,声音被吹散了。
“我没做到……”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这个世界道歉。
“现在还来得及。”白襄抱紧他,手臂都在抖,语气却一点都没动摇,“但你得活着。你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还在等你,牧燃。她一直在等你。”
牧燃的头慢慢垂下,靠在她肩上。左脸已经完全变成灰晶,右眼也只能睁开一条缝。可他还有一点意识,听得见她的呼吸,感觉得到她怀里还有温度——那是活人的温度,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远处,最后几个士兵正拖着伤员往后撤,脚步踉跄,身影渐渐消失在灰雾中。战车的残骸还在冒烟,空气里满是烧焦的金属味和星核挥发后的刺鼻气息。
白襄没动。她就这么抱着他,好像只要一松手,他就会化成灰,随风飘走。
忽然,她感觉怀里的人轻轻颤了一下。
她低头,看见牧燃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颤抖着,指向战车废墟的方向。
她顺着望去。
那里本该是一片焦土。
可此刻,地面正缓缓裂开一道缝隙,一道旋转的灰光从中升起,像是某种通道正在重新打开。那光不刺眼,却有种奇怪的节奏,像呼吸,像召唤。
灰光中,隐约浮现出一座塔的轮廓——高耸入云,通体由灰晶铸成,塔顶悬浮着一颗暗淡的星核,像被钉在天空的心脏。
牧燃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门……又开了。”
白襄望着那道裂缝,眼神变了。她终于明白,这场战争从来就没结束。灰原不是终点,而是入口。而牧燃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唤醒。
她收紧双臂,把他搂得更紧了些,低声说:“那就一起进去。”
风起了,卷起漫天灰烬,像无数亡魂在低语。
而在那灰光深处,似乎有谁,正轻轻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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