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地间一片死寂。浓稠的黄绿色毒雾如同凝固的妖血,沉甸甸地覆盖着北部群山。明郑军阵在雾线边缘严阵以待,火把的光芒在浓雾的侵蚀下显得微弱而挣扎,只能照亮方寸之地,映照着士兵们紧绷而坚毅的脸庞。
五门沉重无比的红衣大炮,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已被数百名精壮士卒喊着号子,用圆木滚杠艰难地拖拽至选定的前沿阵地。炮口高昂,黑洞洞的炮膛内,已经装填了最大号的、内部填满尖锐破片和烈性火药的开花弹。炮手们赤裸着上身,汗水和紧张的油光在火把下闪烁,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炮架、瞄准具和引火绳,眼神专注得如同最虔诚的信徒。陈泽将军按剑立于炮阵中央,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处细节,确保万无一失。
在炮阵前方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高地上,郑成功亲自坐镇。他身披重甲,猩红斗篷垂落,腰悬“龙泉”,渊渟岳峙。身旁,是紧握刀柄、神情凝重的郑经,以及那位佝偻着身躯、拄着黝黑拐杖的山民老者。老者那只灰白色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浓雾深处鹰哥盘踞的山峰方向,一眨不眨。他的呼吸变得异常缓慢悠长,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那只诡异的灰白色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星光在缓缓流转,穿透了常人无法看透的厚重雾障。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浓雾深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昨夜那惊心动魄的遭遇只是一场噩梦。士兵们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突然!老者佝偻的身躯猛地一震!那只一直紧闭的浑浊眼睛倏然睁开,而那只灰白色的“瘴目”更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针尖般锐利的灰白光芒!他干枯的手指死死攥紧了手中的拐杖,杖头镶嵌的暗色星石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也骤然亮起一层朦胧的、不断脉动的微光!
“来了!”老者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颤抖,“鹰哥……它在引动地煞阴气,准备发动罡风!妖气在咽喉旧伤处……凝聚!辉光……辉光现了!”
他猛地抬起枯瘦的手臂,指向雾海深处鹰哥峰顶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沉寂的力量:“快!看那峰顶!妖气汇聚,其喉下三寸,一点赤金光芒!如血如焰!那就是它的命门!就是此刻!火号!快!”
几乎在老者话音落下的瞬间,郑成功眼中精光爆射!他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苍穹,厉声咆哮如同惊雷炸响:“火号——!目标鹰哥峰顶!开炮——!!!”
“开炮——!!!”传令兵的嘶吼接力般响彻阵地!
早已蓄势待发的炮手们,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动了连接炮尾火门的引火绳!
嗤——!引信急速燃烧的火光在昏暗中一闪而逝!
轰!轰!轰!轰!轰!
五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仿佛九天神雷同时降临人间!炮口喷吐出长达数丈、耀眼欲盲的炽烈火焰,将周围翻滚的浓雾瞬间汽化、驱散!大地在可怕的轰鸣中剧烈颤抖!五道代表着人类文明极致毁灭力量的炽热流光,撕裂了黎明前的黑暗,带着刺耳的死亡尖啸,划破浓稠的毒雾,以雷霆万钧之势,精准无比地射向鹰哥峰顶那一点被老者“瘴目”窥见的、妖气最盛的赤金光芒!
炮弹飞行的轨迹在浓雾中犁开五道短暂的、灼热的真空通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下一刻!
轰隆隆隆——!!!
比之前炮弹出膛时更加恐怖、更加沉闷、仿佛天地崩裂的巨响,从鹰哥峰顶猛然爆发!那不是爆炸声,更像是某种坚硬到极致的东西被巨力生生轰碎、撕裂!
只见那高耸入云的峰顶,一团混杂着赤金色妖力乱流、钢铁碎片和岩石粉尘的巨大火球猛地膨胀开来!火光之中,隐约可见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巨影被这狂暴无匹的力量狠狠击中、掀翻!
“唳——昂——!!!”
一声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极致痛苦、暴怒和难以置信的凄厉唳鸣,如同亿万把破碎的巨剑在疯狂摩擦,撕裂了云霄,震动了整个北部山岳!这声音是如此恐怖,距离稍近的明军士兵只觉耳膜剧痛,眼前发黑,纷纷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浓雾被爆炸的冲击波和声浪狠狠撕碎、排开!
众人惊恐地看到,那遮天蔽日的巨影——鹰哥,它庞大的身躯正从峰顶翻滚着栽落!它那覆盖着无坚不摧刃羽的脖颈处,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触目惊心的恐怖豁口!暗金色的妖血,如同滚烫的熔岩瀑布,混杂着碎裂的翎甲、肌肉和骨渣,从那巨大的伤口中狂喷而出!赤金色的血液洒落在山岩上,竟发出“嗤嗤”的灼烧声,腾起阵阵青烟,将坚硬的岩石都蚀出深坑!它那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巨眼中,只剩下最原始的、毁灭一切的疯狂痛苦和暴怒!它拼命地想要扇动翅膀稳住身形,但颈部的重创显然已彻底破坏了它的平衡和力量,庞大的身躯如同失控的陨石,狠狠撞向旁边的山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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