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
第四章 北伐残阳
永乐八年的春风,总算给宣府卫的城墙吹来了点暖意。范承祖站在西门箭楼上,手里摩挲着那块被体温焐得温润的槐木牌,牌面上的纹路比往年更深,像极了边关地图上纵横的河流与沟壑。他四十二岁,鬓角已染上霜白,眼角的伤疤是十年前鞑靼人弯刀留下的印记,那道疤在阴雨天总会隐隐作痛,却也时刻提醒着他——这塞北的安稳,是用血换来的。
“爹,朝廷的檄文下来了!”范继业气喘吁吁地跑上箭楼,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少年人的脸上满是兴奋,“皇爷要亲征鞑靼!咱宣府卫的兵,要跟着大部队北伐!”
范承祖接过檄文,指尖划过“肃清漠北”四个字,指节微微发白。这些年,鞑靼人像附骨之疽,抢了就跑,杀了就散,他守在西门,见过太多弟兄死在那些人的弯刀下,包括他亲弟弟范承宗——五年前那次夜袭,为了掩护百姓撤退,范承宗被乱箭射死在城门下。
“好。”范承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股压不住的劲,“总算能主动打出去了。”
出征前,范承祖拉着妻子的手,把槐木牌从怀中拿出交给了妻子,又把范继业叫到跟前。这孩子十七岁,已经长成半大小伙,眉眼间有他年轻时的影子,却多了几分活络,不像他只会舞刀弄枪。
“爹不在,看好家,看好城门。”范承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记住,咱范家是军户,但也不能光靠打仗活。你叔当年跟商队打交道的本事,你得学着点。”
范继业攥着拳头:“爹,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范承祖摇头,“家里得有人守着。咱们范家能必须得在这边关想办法生存下来,槐木牌上的纹路你也能看懂一些了,你好好守着,想想你爷爷、太爷爷是咋在洪洞、在河南、在这塞北扎下根的。”
北伐的队伍像条长龙,在草原上蜿蜒。范承祖带着他的百户所,负责侧翼警戒。草原的风比塞北更烈,刮得人睁不开眼,可他心里的火却越烧越旺。他熟悉鞑靼人的战法,知道他们善骑射、喜偷袭,便照着槐木牌上偶尔显现的模糊纹路,总能提前避开对方的埋伏。
在斡难河畔那场大战,明军与鞑靼主力正面交锋。范承祖带着弟兄们,像楔子一样插进敌阵,他的长刀砍卷了刃,身上添了三道新伤,却死死咬住敌人的左翼,为大军合围争取了时间。当永乐帝的大旗插上鞑靼王庭的帐篷时,范承祖靠在一棵枯树下,看着远处欢呼的明军,第一次觉得,那些死去的弟兄,那些流在塞北的血,都值了。
班师回朝时,范承祖得了赏银,还被擢升为副千户。他把赏银大部分寄回宣府卫,只留了点给弟兄们打了顿牙祭。路过范老大和范承宗的坟时,他把一块鞑靼人的弯刀碎片埋在坟头:“哥,承宗,鞑靼跑了,你们能睡安稳了。”
回到宣府卫,范继业已经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真听了父亲的话,跟商队学做买卖,用家里的余粮换了些皮毛,转手卖了个好价钱,还把西门附近的集市扩大了些,引得不少流民来投靠。
“爹,你看!”范继业指着集市上的摊位,“以后咱不光能守城门,还能让这儿热闹起来,像个镇子!”
范承祖看着儿子,又看了看那块被妻子保管得好好的槐木牌,牌面上的纹路里,仿佛多了些人来人往的影子。他笑了,觉得范家的根,终于在这塞北扎得深了些。
可安稳日子没过几年,瓦剌又崛起了。永乐二十年,朝廷再次北伐,这次的目标是瓦剌。已经五十四岁的范承祖主动请缨,他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或许等不到下一次了。
出征前,他把儿子范继业叫到身前:“咱们范家,以后就要靠你了。记住,打仗是为了活着,不是为了送死。守住家,比啥都强。”
范继业哭着要跟去,被他喝止了:“守好宣府卫,守好这集市,就是帮爹的大忙!”
这次北伐比上次更惨烈。瓦剌人的骑兵比鞑靼更凶悍,武器也更精良。在忽兰忽失温之战中,范承祖为了掩护主力撤退,带着自己的亲兵队,死守一座小山。他们打光了箭矢,砍断了长刀,最后用石头、用拳头跟敌人拼。
范承祖最后死在山顶上,怀里还揣着半块范继业给他烙的饼。据说,他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槐木牌——激战中,木牌被马蹄踩碎了,他拼尽全力,只保住了刻着“范”字的那一角。
消息传回宣府卫,范继业没哭。他把父亲的灵柩接回来,葬在范老大和范承宗旁边,坟头同样插了根红柳木,上面刻着“副千户范承祖”。然后,他拿起那块仅存的木牌碎片,揣进怀里,像当年父亲教他的那样,每天摸一摸。
可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朝廷发的抚恤金,经过层层盘剥,到范家手里时,只剩下几匹快烂掉的布料和十斤发霉的粮食。奶奶李氏已经老了,身体不好,母亲天天以泪洗面,家里的重担全压在范继业一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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