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士兵看着碎片上的“范”字,又看这老头虽衣衫褴褛,眼神却如刀,竟真的退缩了。
走到半路,范景染上了风寒,发起高烧,昏迷不醒。范继业抱着孙子,守着儿子,在一个破驿站里哭干了眼泪。夜里,他摸着槐木牌碎片,突然想起太爷爷范老二说的话:“范家的根,在哪儿都能扎。”
他咬着牙,用最后一块碎金请了个游方郎中,又把自己的棉袄当了,才勉强把范景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等他们踉踉跄跄走到山海关时,已是第二年开春。范继业瘦得脱了形,头发全白了,看着像个七十岁的老头;范景脸色蜡黄,走路还打晃;只有范昌,在爷爷和父亲的护佑下,还保留着一口气。
山海关的城门紧闭,守城的士兵盘查极严。范继业拿出周参将当年写的书信,可信早就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士兵不耐烦地要赶他们走,范继业突然跪在地上,举起那块槐木牌碎片:“我是宣府卫范承祖的儿子!周参将认识这木牌!”
也许是“范承祖”三个字起了作用,也许是那木牌碎片在阳光下闪了下光,一个老兵模样的人走过来,看了看碎片,又看了看范继业,迟疑着说:“周参将现在是周都司了,我去通报一声。”
周都司见到他们时,眼圈红了。他握着范继业的手,半天说不出话:“老掌柜……宣府卫的事,我听说了……苦了你们了。”
范继业没哭,只是把槐木牌碎片递给周都司看:“周将军,范家就剩这三口人了。我不求别的,只求能在山海关讨口饭吃,把这孩子养大。”
周都司把他们安顿在山海关城里的一处小院,又给了些银两。范景病好后,跟着周都司手下的军需官学做些杂活;范继业则在院子里种了点蔬菜,每天看着孙子范昌在院子里跑,手里总攥着那块槐木牌碎片。
有天夜里,范继业做了个梦,梦见范老大、范老二、父亲、弟弟、儿子范泰……好多人站在宣府卫的城头上,对着他笑。他想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哭了。他摸了摸孙子的头,又看了看窗外山海关的灯火,心里暗暗发誓:范家不能就这么完了。宣府卫没了,咱就在山海关重新开始。只要这槐木牌还在,只要范昌还在,范家的根就还在。
他开始教范昌认字,教他认那块槐木牌,告诉他太爷爷是怎么守城门的,爷爷是怎么做生意的,父亲是怎么战死的。范昌虽然年纪小,却听得很认真,小手攥着碎片,说:“爷爷,我长大了,要把瓦剌人打跑,要把家找回来。”
范继业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在山海关的日子,平静却压抑。范景靠着周都司的照拂,在军需处做些采买的活,慢慢攒了点钱;范继业则利用自己多年做生意的经验,帮着城里的商户看看账目,偶尔指点几句皮毛生意的门道,渐渐有了点名声。
但他们从不多言宣府卫的往事,也从不向外人提起范家的过去。那块槐木牌碎片,被范继业用红布层层包好,藏在炕洞里,只有在夜里,才拿出来摩挲片刻。
这是一种无声的卧薪尝胆。范继业知道,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甚至不是重振家业的时候。他们要做的,是活下去,像种子一样,在山海关的土壤里藏好,等风来,等雨来,等一个能让范家重新生根发芽的机会。
山海关的风,比宣府卫更烈,带着海的咸味。范继业站在院子里,望着远处的城楼,那里的灯火比宣府卫更亮,却也更沉。他知道,范家的故事,在血与火里转了个弯,拐进了这山海之间的关隘。而那些逝去的亲人,那些失去的家园,会像这海风一样,日夜吹拂着他们的记忆,提醒着他们——活着,就有希望。
槐木牌碎片在红布里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着这份隐忍与期待。属于范家的路,还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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