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命令如同巨石入水,在东宫乃至整个皇宫都激起了层层涟漪。
皇长孙寝殿内外立刻忙碌起来。宫人们用沸水一遍遍擦拭门窗地面,将煮过的白布裁剪成简易口罩,空气中弥漫着浓烈醋味和艾草燃烧烟气。
朱元璋和马皇后终究没能拗过朱雄英“固执”孝心,被劝到了外间。隔着珠帘,朱元璋沉声吩咐御医:“就按皇长孙梦中老神仙所言,仔细查验,看看身上是否真有红点水疱!用药也需更加谨慎!”
“臣等遵旨。”御医们不敢怠慢,连忙上前。
为首的太医院院使周慎小心地掀开朱雄英衣袖,仔细查看他手臂和躯干皮肤。片刻后,他眉头微蹙,回身禀报:“陛下,娘娘,皇长孙臂上确有几处散在红疹,但……形态不甚典型,暂未成疱。”
珠帘外的朱元璋声音一沉:“什么意思?是有还是无?”
周院使额头见汗:“回陛下,确有红疹,但与我等平日所见痘疹(天花)或水痘之初期形态,略有差异。臣等还需观察其变化……”
“那就是还不确定是什么‘戾气’!”朱元璋的语气带上了不满,“难道就只能干等着?”
这时,躺着的朱雄英再次开口,声音虽然虚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皇爷爷,老神仙在梦里还说了……不同的‘戾气’,需用不同的法子应对。若是发热反复,头痛如劈,可尝试用……用冰凉的湿布巾敷额,或可用高度烈酒擦拭腋下、脖颈、腿弯等处,有助于退热。”
他顿了顿,仿佛在努力回忆梦中细节:“还有……饮食需清淡,多饮……煮沸后放温的清水,可加少许盐和糖。忌食荤腥油腻,忌用滋补厚味之药,以免助长邪毒。”
这番话再次让御医们面面相觑。物理降温?补充电解质水?饮食禁忌?这些理念在他们听来,有些匪夷所思,尤其是忌用滋补之药,与当下富贵人家生病便用人参鹿茸惯例大相径庭。
周院使忍不住躬身问道:“殿下,老神仙……可曾言明此中医理?不用滋补,何以扶正祛邪?”
朱雄英心中早有准备,知道必然会面临质疑。他脸上露出困惑神情,轻轻摇头:“老神仙没说那么多……他只说,邪毒炽盛时,身体如同着火的屋子,若再添柴(滋补),反而火势更旺。应先灭火(清解邪毒),再修屋子(调理身体)。”
这个比喻简单粗暴,却异常形象。
珠帘外朱元璋听得真切,他虽不通医理,但带兵打仗一辈子,深知“对症下药”和“时机”的重要性。他觉得孙子(或者说孙子梦里的老神仙)这话,颇有道理。
“嗯……听着在理。”朱元璋一锤定音,“就按老神仙说的办!用烈酒擦身,敷额头,饮食也按大孙说的来!你们太医院拟方,也需遵循此理,以清解为主,不可妄用温补!”
“臣……遵旨。”周院使等人只得躬身领命。皇帝金口已开,他们纵然心中有疑虑,也不敢反驳。
马皇后在外间听着,心疼之余又满是欣慰,对朱元璋低声道:“重八,咱们英哥儿,经此一难,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心思竟如此缜密,还这般孝顺……”
朱元璋目光深邃看着帘内床榻上那道小小的身影,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捋了捋胡须。他想起自己幼年时在皇觉寺的经历,那些神佛之事,宁可信其有。更何况,这“老神仙”传授的法子,听起来确实与众不同,条理清晰。
“妹子,你说……这世上,莫非真有神仙庇佑咱大孙?”朱元璋低声问道。
马皇后握了握他的手,语气坚定:“不管是不是神仙,只要对英哥儿的病有利,咱就信!这孩子,是咱朱家的嫡长孙,自有上天护佑。”
接下来的两天,朱雄英的寝殿成了皇宫内一个特殊的“隔离区”。所有进出人员皆以沸水煮过的布巾蒙面,严格遵守清洁规范。朱雄英本人也积极配合着“老神仙”传授降温补水方法。
或许是初步隔离消毒起了作用,避免了交叉感染;或许是物理降温和电解质水维持了他身体的基本机能;又或许是御医们调整后方剂终于对证。朱雄英高热虽然仍有反复,但每次峰值都在缓慢下降,头痛也有所减轻,最关键的是,他身上红疹并未进一步发展成致命的水疱,反而有消退的迹象。
这一切变化,都被详细地汇报到朱元璋那里。
第三日傍晚,朱元璋处理完政务,再次来到东宫外间。他没有进去,只是隔着珠帘,看着里面已经能靠着软枕坐起来喝些薄粥的朱雄英。
“大孙,今日感觉如何?”朱元璋声音放缓了许多。
“回皇爷爷,孙儿感觉身上松快了些,头也没那么疼了。”朱雄英放下粥碗,恭敬地回答。
“好,好!”朱元璋脸上露出了连日来罕见的真切笑容,“看来那老神仙的法子,果真有效!”
这时,太子朱标也闻讯赶来,他同样被拦在门外,只能隔着帘子关切地问道:“英哥儿,你可吓坏父王了。现在可能吃得下东西?御医开的药苦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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