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里,秋成透过望远镜,眼睁睁看着又一处机枪阵地被掀飞,看着好不容易垒起来的沙袋工事被炸得七零八落,看着暴露在外的战士遗体被气浪抛起……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一股炽烈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敌人凭借绝对的制空权,如此肆无忌惮地进行第二轮舔地式轰炸,这种只能挨打无法还手的憋屈,比直面敌人的刺刀更让人难以忍受。
“狗娘养的……飞得这么低,这么嚣张……”他咬着牙,目光死死追随着那些在阵地上空耀武扬威的飞机,它们为了追求投弹精度,俯冲时的高度低得仿佛擦着树梢,那巨大的轰鸣声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地面的红军。
第二轮空袭持续的时间似乎比第一轮更长,投弹也更为刁钻。当这群铁鸟终于心满意足地拉高机头,第二轮投弹后继续向前朝着南城机场的方向悠然返航时,整个雄口前沿阵地已经如同被犁过一遍,焦土处处,弹坑密布,硝烟味和血腥味浓烈得化不开。
阵地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燃烧物的噼啪声和零星伤兵压抑的呻吟。阳光透过烟尘,斑驳地洒在这片饱受摧残的土地上,映照出一幅残酷而悲壮的画卷。
秋成放下望远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怒火。他知道,最严峻的考验,现在才真正开始。空袭只是开场锣鼓,敌人的地面部队,马上就要趁着阵地受损、人员伤亡的时机,发动凶猛的进攻了。
“传令各团!”他的声音带着硝烟的沙哑,却异常坚定,“抢救伤员,抢修工事,尤其是防炮洞和机枪位!敌军步兵,应该就快要来了!”
看回国民党部,原来一大早....
南昌,国民党军赣粤闽湘鄂“剿匪”军北路前敌总指挥部。
薛岳并未亲临蕉坑前线,而是坐镇于此,通过电台和参谋系统,遥控着对中央苏区的进剿。此刻,他正拿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面色不豫。电文是第93师师长唐云山发来的,详细报告了昨日行军遭红军冷枪严重袭扰,部队疲惫、士气受损,以及昨夜宿营时彻夜被骚扰,官兵不得休息的情况。电文末尾,唐云山虽未明言,但字里行间透露出希望暂缓今日对雄口之猛烈进攻,以便部队稍作休整的请求。
“一个晚上,被几只‘土耗子’搅得天翻地覆,连觉都睡不成!我部围剿以来,还没遇到过如此狼狈的情况!”
“哼!”薛岳将电文掷于桌上,发出一声冷哼。他走到巨大的军事沙盘前,目光落在兴国以北,雄口、良村一带。“赤匪黔驴技穷,只能用这等宵小手段迟滞我大军吗?”
他理解唐云山的难处,一支疲惫不堪、神经衰弱的部队,强行投入攻坚,确实效率低下且伤亡必大。但这绝非他放缓进攻节奏的理由。红军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借助冷枪争取防御时间。他薛岳岂能让他们如愿?
“来而不往非礼也。”薛岳沉声对侍立一旁的参谋长道,“赤匪既然送了这份‘大礼’,我若不回敬,岂非显得我军怯懦?”
他思路清晰,迅速做出决断:
“给唐云山回电!”他口授命令,参谋迅速记录,“93师昨日辛劳,准其于蕉坑地区休整一日,巩固已占阵地,清剿周边残匪,作为攻击第三梯队。然雄口攻势不容稍懈——”
他顿了顿,手指重重按在沙盘上代表92师的标识上:“着令第92师师长梁华盛,92师接替93师,为今日主攻先锋!限其部接电后,立即向雄口推进,务求以雷霆之势,击破当面之敌,打开通往良村之通道!”
他特意选择了92师。该师同为中央军嫡系,装备精良,且作为后续梯队,昨日未经历长途行军中的冷枪袭扰,夜间宿营位置相对靠后,受红军骚扰影响较小,可谓养精蓄锐,正是投入攻坚的锐利尖刀。
“另,”薛岳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冷酷,“电令南城机场,轰炸机群即刻起飞,目标雄口赤匪阵地,进行饱和轰炸!告诉他们,昨日赤匪吵得我前线将士一夜不得安宁,今天,就用炸弹的轰鸣,去‘问候’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赤匪!我要雄口阵地,在我地面部队进攻之前,就已彻底瘫痪!”
“是!总指挥!”参谋长领命,立刻转身前去安排发报。
薛岳的安排,充分体现了其作为指挥官的狠辣与老练。他利用己方绝对的制空权和兵力优势,进行无缝衔接的打击:先以空中轰炸最大限度摧毁红军阵地、杀伤其有生力量、打击其士气;紧接着,不待守军喘息,立即投入士气正旺、体力充沛的生力军发动猛攻,试图一鼓作气,摧垮红军的防线。
电波载着薛岳的命令,迅速传达到各部。
在南城机场,引擎的轰鸣划破黎明,一架架轰炸机依次升空,编队后直扑西北方向的雄口,上演了秋成在指挥部目睹的那两轮残酷而嚣张的低空轰炸。
而在蕉坑地区,接到命令的国民党军第92师迅速行动起来。师长梁华盛精神抖擞,他对拿下雄口首功志在必得。在他看来,红军经过两轮如此猛烈的轰炸,阵地必然支离破碎,人员伤亡惨重。此刻他率领精锐的92师碾压过去,定能势如破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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