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厚重的墨色绒布,缓缓覆盖了雄口南北两岸。白日里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已然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焦糊味、血腥味的死寂,唯有孤江与楼溪河的流水声,依旧不知疲倦地呜咽着,仿佛在哀悼这片土地上骤然消逝的数千生灵。
北岸,国民党军92师的阵地上,幸存的士兵们正利用这短暂的间隙,加固着白天仓促构筑的工事,设置着新的鹿砦和铁丝网。疲惫如同瘟疫般侵蚀着每一个人,许多士兵抱着枪,靠着堑壕壁就能瞬间陷入昏睡。伙夫们抬着热气腾腾却寡淡少油的饭食穿梭在阵地上,但不少人都食欲缺缺,白天的惨烈景象还在眼前晃动,难以吞咽。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沉稳,借助简易喇叭放大的人声,从南岸红军阵地的方向穿透夜色传了过来:
“对面92师的兄弟们——听着!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我们秋成代师长有令:准许你们派人过河,收殓你们阵亡同袍的尸身!”
声音在寂静的河谷中回荡,瞬间吸引了所有北岸士兵的注意,许多人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黑暗的南岸。
那声音继续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但是!收尸队不得携带任何武器!同时,阵地上贵军遗弃的枪支弹药,由我方负责收缴,武器归我们,你们只收尸体!如有意向,速派代表到河边回话!限期一个时辰,过时不候!”
条件很苛刻,但内容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北岸士兵心中激起巨大波澜。袍泽的尸体就躺在对岸,在夜色和硝烟中逐渐冰冷,这是所有幸存者心头无法忽视的沉重。许多士兵将目光投向了军官,眼神复杂。
……
与此同时,92师前进指挥部所在的民居内,气氛比外面的夜色更加阴沉压抑。
多盏马灯摇曳着昏黄的光,照亮了整个指挥室以及桌上那张划满了标记和箭头的军事地图。师长梁华盛背对着众人,站在窗前,身形僵硬。参谋长手持一份刚刚初步统计完毕的伤亡报告,声音干涩地念着,每一个数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在场所有军官的心上。
“今日作战,我师先后投入攻击部队为:第274旅之547团、548团大部,及第276旅之551团、552团各两个营,总计……八个营的兵力,约四千余人。”参谋长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截至傍晚攻击停止,初步统计……我军重伤员四百九十一人,已后送;轻伤一千零三十五人,多数仍滞留前线阵地;收容溃散、失散人员六百三十三人。”
他深吸一口气,念出了最触目惊心的部分:“阵亡及……失踪人员,初步统计,合计一千八百四十一人。由于……由于大部分阵亡者遗体尚遗留在南岸敌军阵前,无法准确统计,故阵亡与失踪具体数目……暂无法细分。”
“废物!一群废物!”梁华盛猛地转过身,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目光如同刀子般剐向垂手肃立、脸色灰败的徐荣光和林卧薪两位旅长,“八个营!四千多精锐!飞机炸,大炮轰,从早上打到天黑!连赤匪一道破烂阵地都拿不下来!你们是怎么带兵的?!指挥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他越说越气,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溅。“四千人啊!一天!一天就打得失去了战斗力!我92师满编才十二个步兵营!现在能拉上去再打的,就剩下四个营不到!再打下去,老子的92师就要打光了!你们让我怎么跟薛总指挥交代?!让92师以后在同僚面前怎么抬头?!”
徐荣光和林卧薪低着头,紧咬着牙关,脸上火辣辣的,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白天的战斗他们都看在眼里,部队确实拼了命,军官也伤亡惨重,但红军的顽强、工事的刁钻、冷枪的精准、手榴弹的密集,都远超预料。任何理由在如此惨重的失败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这仗,打得确实憋屈,也确实无能。
指挥部内一片死寂,只有梁华盛粗重的喘息声和灯花偶尔的噼啪声。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参谋快步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报告:“师座,旅座……前沿观察哨报告,南岸赤匪……喊话,询问我方是否要派人过河收殓阵亡弟兄的遗体。他们……他们允许我方非武装人员进入前沿收尸,但条件是……所有遗弃武器由他们收缴,我们只能运回遗体。”
这个消息让指挥部内的众人一怔。
梁华盛脸上的怒容瞬间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他看向徐荣光和林卧薪,声音低沉而冰冷:“都听到了?赤匪这是在诛心!用我们弟兄的尸首,来动摇我们的军心!”
徐荣光抬起头,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艰难地开口:“师座……赤匪此计歹毒,但……但若置之不理,任由弟兄们暴尸荒野……恐怕,军心士气……就真的彻底散了。明天……还怎么让剩下的弟兄们再上阵?”
林卧薪也闷声道:“是啊,师座。仗打到这个份上,活着的弟兄们都看着呢。要是连给战死的弟兄们收尸都做不到……这兵,就没法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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