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满一番激昂演说,将《兰亭序》真迹捧上神坛,自己也仿佛耗尽了心神,额角渗出细汗。他定了定神,挥手示意一旁侍立的服务员。训练有素的服务员立刻上前,用白毛巾垫着,为在场每人面前的空杯重新斟满了晶莹剔透的茅台。
吴满率先举杯,环视众人,目光最终却越过激动得脸色通红的王东来,越过一脸与有荣焉的李杰,落在了始终沉默的雷漠身上。他脸上狂热稍褪,换上一种近乎感慨的神情:
“诸位,今日得见神品,三生有幸!当浮一大白!”他率先一饮而尽,亮了下杯底,话锋随即一转,眼神灼灼地注视着雷漠,“可惜啊,我吴满空有一双鉴赏的眼睛,一颗热爱美的心,却偏偏不擅笔墨丹青,无法将胸中丘壑付诸笔端。说来惭愧,我平生最敬佩的,就是真正的艺术家!远胜那些搞政治的、做买卖的!”
他语气真诚,带着几分自嘲,也带着对艺术创造力的无限向往。随即,他像是才想起这是饭局,关切地问雷漠:“雷老弟,刚才光顾着看宝贝,你都没怎么动筷子,吃好了吗?”
这话问得突兀,冯采乐闻言不禁“噗嗤”娇笑出声,眼波流转:“吴爷,您老境界高,可以餐风饮露,我们凡夫俗子可都还饿着肚子呢!”她语气娇嗔,巧妙地缓和了气氛。
马河洛则更细心些,她注意到雷漠面前骨碟干净,确实不像吃过东西的样子,便轻声问道:“雷老师,刚才……吃了点吗?”
雷漠似乎被从遥远的神游中拽回现实,眼神焦距重新凝聚在餐桌。他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梦游般的恍惚随口答道:“吃了,刚吃了个煎蛋。”
“……”
一瞬间,包间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煎蛋?”苟不特最先反应过来,他指着桌上那盘汁浓肉厚、摆放精致的鲍鱼,嗤笑出声,“雷兄,您管这叫煎蛋?这眼界……果然艺术家就是不一般啊!”他语气里的讥讽几乎不加掩饰。
马河洛也是愣住,随即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识地用两根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拽了一下雷漠那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衣角,凑近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纠正道:“那是鲍鱼……好吧!”
她这略带亲昵的小动作,落在一直暗中观察她、并对她有所企图的苟不特眼里,无异于火上浇油。苟不特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他本就看雷漠那副超然物外的样子不顺眼,此刻更是找到了发作的借口。
他趁机抬高声音,脸上堆起假笑,话语却如刀似箭:“哎呀!看来雷兄不仅是眼界独特,胃口也与众不同啊!不过话说回来,雷兄可是咱们这桌上唯一手上有‘活儿’的真艺人,又刚刚补充了‘煎蛋’这么实在的营养,想必此刻精气神十足吧?”
他目光扫过条案上那幅光芒万丈的《兰亭序》真迹,又转回雷漠身上,带着一种恶意的怂恿:“如此神品在前,吾等凡夫只能仰望。雷兄既是同道中人,何不趁此雅兴,现场挥毫,让我们这些外行也开开眼,看看真正的书法家是如何运笔的?就临摹一段这《兰亭序》如何?也好让我们学习学习嘛!”
这话一出,李杰和王东来脸色骤变。他们深知雷漠底细,知道他虽狂放不羁,但书法一道,岂是寻常?更何况当着《兰亭序》真迹和吴满这等大家的面临摹?这简直是故意让雷漠出丑!两人心急如焚,刚要开口阻拦。
不料,吴满却被这提议勾起了极大的兴趣。他本就雅趣勃发,又极度好奇这位能拿出(或者说与拿出真迹有莫大关联的)神秘艺术家的真实水准,当即拊掌大笑:“好!好主意!苟秘书此言深得我心!”他立刻转身,对一直候在门外的餐厅老板吩咐:“快!备上好的笔墨纸砚!要快!”
餐厅老板不敢怠慢,这家会所常接待文人雅士,文房四宝都是现成的上品。片刻功夫,一张铺着雪白毡子的画案被抬了进来,上面摆好了砚台、墨块、笔山,以及一叠珍贵的红星特净皮熟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雷漠身上。李杰和王东来手心冒汗,冯采乐和马河洛眼中带着好奇与一丝担忧,苟不特则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戏谑表情。
雷漠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既无被挑衅的恼怒,也无临阵的紧张。他看了看那笔墨,又抬眼扫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苟不特那带着讥笑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在众人或期待或紧张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他迈步走到了画案前。
他没有挑选,随手从笔山上取下一支狼毫小楷,拈在指间试了试锋颖。餐厅老板很有眼色,早已示意摄像师开机,镜头对准了画案。
雷漠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一刻,他眼中所有的迷茫、空虚、疏离仿佛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专注与平静。他没有去看条案上的真迹,而是微微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眼时,目光如古井无波。他探笔入砚,舔墨,刮毫,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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