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租来的阿尔法罗密欧老爷车,是1967年的GT 1300 Junior,漆成一种褪色的向日葵黄。在库斯科城外蜿蜒的山路上,它像一个移动的旧梦,引擎声闷而固执,像老人的咳嗽。雷漠开着车,归娅坐在副驾,膝盖上摊着一张当地老人手绘的羊皮地图——不是去旅游景点的,是标注着“古老能量点”和“萨满聚会处”的密图。
“开慢点。”归娅轻声说,手按在小腹上。五个月的孕身在这颠簸山路上并不舒服,但她用文明固锁场调整了坐垫的分子结构,形成一个自适应的缓冲云团。“孩子刚才……在模仿引擎的节奏心跳。”
雷漠将车速降到三十迈。窗外,安第斯山的景色以史诗的尺度展开: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峡谷,谷底河流如银线;另一侧是近乎垂直的岩壁,覆盖着低矮的云雾林。道路是殖民时期修建的,狭窄处仅容一车,护栏可有可无。但雷漠开得很稳——不是技术好,是他的“浩然之气”以“仁之疆域”的极微模式外放,在车轮与悬崖边缘之间,铺了一层无形的、温柔的“存在提醒场”。任何可能导致意外的因素(松动的落石、湿滑的苔藓、突然窜出的羊驼),都会在进入这个场时被减速、偏移、或提前预警。
“你太小心了。”归娅微笑,伸手调整车载收音机——一个老式的旋钮式,杂音很大,但居然搜到一个播放安第斯排箫音乐的本地电台。空灵、略带哀愁的笛声填满了车厢。
“你现在是我们家最珍贵的‘文明孵化器’。”雷漠说,目光依然看着前方险峻的弯道,“雷电交代了至少十遍:归娅少一根头发,你就别回来了。”
归娅笑出声,那笑声清澈,像山溪。“姐姐总是这样,用最理性的方式表达最不讲理的关心。”
车继续向上。海拔计的指针已经越过四千米。空气稀薄,阳光却烈得刺眼。阿尔法罗密欧的老化引擎开始喘粗气,但依然忠诚地攀爬。雷漠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不是高原反应,而是另一种悸动——越靠近归娅感知到的那个坐标,他胸口的浩然之气就越发活跃,像铁屑被磁极吸引。
他们在下午两点抵达一个叫钦切罗的小镇。说是小镇,其实只有几十户石屋,散落在梯田环绕的山坳里。玉米田的金黄、土豆田的深紫、以及远处雪山永恒的洁白,构成一幅饱和度极高的油画。
按照羊皮地图的指示,他们要找一位叫“帕卡妈妈”的老萨满。车子停在村口唯一的小广场,几个裹着鲜艳披肩的克丘亚妇女正在晒太阳,用古老的手语(在织布的同时)交谈。她们看见雷漠和归娅下车,并不惊讶,只是用深邃的、仿佛能看穿时间的眼睛打量着他们。
其中一位最年长的,放下手中的纺锤,站起身。她可能八十岁,也可能一百岁,皱纹像干涸河床的裂痕,但眼睛亮得惊人。她用克丘亚语说了句什么。
归娅走上前,没有翻译,而是直接伸出手——不是要握手,而是掌心向上,做出一个“承接”的姿势。同时,她启动了“文明记忆疗愈”中最温和的“共鸣探询”模式:将自己对金杖/飞船的感知意象,转化为一段极简的情感频率,通过手掌的生物场释放出去。
老妇人——正是帕卡妈妈——怔了一下。她没有碰归娅的手,而是闭上了眼睛。几秒后,她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然后是长久的、仿佛终于等到某件事物到来的释然。
“阿普(山神)等你们很久了。”她用带口音的西班牙语说,“但你们带着新的生命来,这很好。山喜欢孩子。”
她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转身,示意他们跟上。步履蹒跚,但异常坚定。她带着他们穿过梯田,走上一条隐没在灌木丛中的小径。路越来越陡,最后几乎是在攀爬。雷漠想搀扶她,被她挥手拒绝。
“我在这条路上走了七十年,”她说,喘气,但不停止,“每一块石头都认识我的脚。”
半小时后,他们抵达一处悬崖平台。平台天然形成,像山体伸出的舌头。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山谷,风极大,吹得人几乎站不稳。但帕卡妈妈走到平台边缘一块不起眼的、表面有复杂蚀刻花纹的巨石旁,用手抚摸那些花纹。
“曼科·卡帕克的孩子们,”她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诵读,“把钥匙藏在了最接近太阳也最接近黑暗的地方。不是山顶,不是地底,是在光与影的刀锋上。”
她示意雷漠和归娅将手也放在石头上。
雷漠照做。掌心接触岩石的瞬间,他体内的浩然之气像被针刺般激荡起来。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强烈的共鸣。这块石头,不是普通的安山岩。它的分子排列呈现出一种人为的、高度有序的晶格结构——不是现代科技能做到的,而是一种利用地热和压力,在漫长时间中缓慢“培育”出来的生物矿物。
归娅已经感知到了更多。“这石头……是活的。”她喘息着说,“它像一个‘接口’,连接着山体的神经网络。那些花纹不是装饰,是……地形图的三维编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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