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进修理铺时,大梅的焊枪最后发出一声轻吟,像琴弦松了最后一个颤音。
她摘下护目镜,独臂垂在身侧微微发抖,却笑得比头顶漏下的晨光还亮:“成了。”
陈默蹲在履带旁,戴着手套的指尖轻轻划过新焊的链节。
焊缝呈均匀的鱼鳞状,在初阳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大梅的手艺,到底把这截断过三次的老履带,焊成了比原厂更结实的筋骨。
“试试?”老耿叼着烟凑过来,废品站的大黄狗摇着尾巴蹭他裤脚。
他用脚尖踢了踢新换的液压泵,“你那铁疙瘩躺了小半个月,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陈默没答话,却已经爬上了驾驶舱。
钥匙插进点火孔的瞬间,苏晴烟举起了相机——这是她跟拍半个月来,最想记录的画面:被雨锈侵蚀的仪表盘,被机油浸得发亮的操纵杆,还有那个总垂着眉眼的男人,此刻正挺直腰板,像骑士握住了久违的缰绳。
“嗡——”
发动机的轰鸣撕开晨雾。
陈默的拇指搭在液压杆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记得三天前拆开泵体时,金属碎屑在油底壳堆成小丘;记得苏晴烟举着放大镜核对每颗螺丝型号时,发梢扫过他手背的温度;记得大梅焊链节时说的“机器和人一样,伤过的地方,反而更经造”。
操纵杆下压的刹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钢铁臂缓缓抬起,带着经年累月的油泥,却比任何时候都稳。
它悬在半空停了两秒,像个久别重逢的老友在辨认方向,接着稳稳落下,铲斗底部精准磕在修理铺门前的青石板上——
“当!”
这声响比任何鞭炮都脆,震得房梁上的蛛网簌簌落。
大梅的独臂突然搭上苏晴烟肩膀,两人望着驾驶舱里那个背影,都红了眼眶。
老耿的烟掉在地上,小耗子举着录音笔冲过去,被大黄狗撞了个踉跄,却还在笑:“录到了!铁臂归位的响儿,比我爷爷敲的铜锣还亮堂!”
陈默握着操纵杆的手在抖。
他望着铲斗尖上沾的新泥,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积水倒灌的基坑里,他攥着断裂的钢筋,听着下方传来的闷响。
那时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见金属碰撞的脆响里,藏着这样鲜活的希望。
“陈师傅!”
喊声从铺外传来。
郑主任穿着笔挺的蓝制服,踩着满地废铁走过来,公文包上还沾着晨露。
他的皮鞋在青石板上敲出急响,却在看见挖机竖起的铁臂时顿住了,喉结动了动:“这、这是修好了?”
陈默跳下车,工装裤膝盖处的泥块已经硬成壳。
他没说话,只是用袖子擦了擦铲斗上的泥。
“上次您给山民开的那条路,现在成了应急通道。”郑主任掏出手机,翻出张照片——盘山公路像条灰带子缠在山腰,几个穿红马甲的救援队员正往卡车上搬物资,“前儿暴雨,有辆运药的车卡在塌方区,要不是您修的路基结实……”
他突然顿住,把手机收进公文包,“县应急办想和您签个协议。以后有紧急抢险,您这挖机能优先调用——我们给您配个应急编号,油费工时都走专项。”
老耿叼着烟笑出声:“郑主任这是来招安的?”
“不是招安。”郑主任的耳尖有点红,“是……是找靠得住的人搭把手。”他望着陈默沾着机油的手,又补了句,“我们查过您的履历。结构工程师,一级建造师,当年那起事故的调查报告,您写的现场分析现在还在应急库当教材。”
陈默没接话,目光却落在苏晴烟的相机上。
姑娘正歪着头调整镜头,发梢扫过她胸前的工作牌——那是她昨天刚印的,“晴烟视界”四个字在晨光里泛着暖光。
他想起这些天她举着相机追拍的样子:他给学校修操场时,她蹲在沙堆里拍孩子们的脚印;他帮村民筑堤坝时,她趴在树杈上拍洪水漫过铁臂的瞬间。
她说过,好的故事不该藏在镜头里,该让更多人看见“钢筋水泥也能长出花来”。
“我考虑。”陈默开口时,声音比平时轻了些。
苏晴烟突然举起相机,“咔嚓”一声。他下意识皱眉:“拍什么?”
“拍铁臂归位的人。”她笑着翻出照片——画面里,陈默站在挖机旁,身后是竖起的钢铁臂,晨雾正从他肩头漫开,把轮廓晕成温柔的金边,“你看,你的影子和铁臂叠在一起,像棵会动的树。”
大梅凑过来看,独臂搭在陈默背上:“树要往高了长,总得有几双手扶着。”她指了指郑主任,又指了指苏晴烟,“你这棵树,现在有根了。”
老耿蹲下来逗大黄狗,忽然哼起了跑调的小曲:“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铁臂归位响当当……”小耗子跟着唱,声音像破锣,却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陈默望着脚边的青石板,上面还留着铲斗磕出的白印。
他想起三天前赵瘸子摔在废墟里的样子,想起沈砚青办公室那盏亮到半夜的灯,想起大梅焊枪下跳动的蓝火——那些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的重量,此刻都成了脚下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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