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汛的风裹着潮意漫过江滩时,老舵陈的木船正缓缓靠向废弃码头。
他裹着褪色的蓝布衫,布满老茧的手攥着船绳,却在触到水泥桩的瞬间顿住——桩子上缠着崭新的警戒线,“文旅开发禁止入内”的红底白字被风掀起一角,像在抽他的脸。
“作孽哟。”老人蹲在滩头,浑浊的眼珠盯着不远处的挖土机。
那是文旅公司的设备,正往湖里填着碎石,水面上漂浮的水葫芦被推得东倒西歪,惊起几只白鹭。
他摸出怀里的铜烟杆,火折子擦了三次才点着,烟丝的焦苦混着湖水的腥气钻进鼻腔。
当年他爷爷在这码头当船工,父亲在这里教他打绳结,灯塔上的灯油是他亲手添的,怎么说填就填?
后半夜起了雾,老舵陈的裤脚全湿了,膝盖疼得像被针戳。
他望着灯塔的影子在雾里忽明忽暗,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台风天,货船触礁搁浅,是那盏灯引着他划了三小时船,把十二个船员救上岸。“灯灭了,根就断了。”他对着水面呢喃,指节叩了叩胸口——那里还挂着老船王传下的罗盘,铜壳磨得发亮。
陈默正在挖机里调试植树臂,忽然听见驾驶舱外传来叩门声。
他掀开门帘,冷不丁撞进一双发红的眼。
老舵陈的蓝布衫沾着草屑,裤管卷到膝盖,脚腕上还凝着泥点:“小陈,那灯塔还能亮。”老人的手按在挖机履带上,指甲缝里全是泥,“他们要填湖盖酒店,我蹲了一夜,就想找个能说上话的。”
陈默弯腰把老人扶进舱,递过保温杯。
老茶的香气漫开时,他看见老人手背上的老年斑在发抖。“我小时候跟爷爷守灯塔,油捻子得挑三次,灯芯高半寸都不行。”
老舵陈捧住杯子,热气熏得眼眶更红,“上个月我去看,灯罩裂了道缝,楼梯的铁栏杆锈得能掰断——可它没倒啊,它还站着。”
苏晴烟的相机镜头轻轻转过来,捕捉到陈默垂在身侧的手。
那只总握操作杆的手正慢慢收紧,指节泛白。
他想起青石板下的暗渠,想起李阿婆的蚯蚓,想起沈砚青笔记里“城市该像棵树”的话。“您等我。”他突然转身启动挖机,履带碾过碎石的声响惊飞了滩涂上的水鸟,“小秦联系山河纪,让他们发起线上联署;大梅整理码头的历史资料,我要带《保护性利用建议书》去见县长。”
三天后,县府会议室的投影仪亮起时,陈默摊开的蓝图上标着三种颜色:红色是灯塔核心保护区,绿色是湿地净化带,蓝色是生态步道。
老舵陈坐在他旁边,攥着个布包,里面是1958年的码头航运日志、三代船工的工作证,还有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岁的他站在灯塔下,怀里抱着刚换的灯油桶。
“填湖能赚三千万,可这码头承载着五代船工的记忆。”陈默的声音比平时低,却像钢钉钉进木板,“我们可以建生态湿地,用芦苇净化水质;保留船坞遗迹做文化展,用旧船木搭观景台。”他转向县长,“您看这组数据,去年周边三个古镇靠文化保护,旅游收入翻了两番。”
老舵陈突然打开布包,掏出块黑黢黢的铁疙瘩:“这是我爷爷修灯塔时用的锤子,木柄是他亲手削的。”他布满皱纹的脸贴在玻璃桌上,“灯亮着,船就有方向;人有了方向,心就不会慌。”
会议室的空调突然停了,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
县长盯着投影里的湿地规划图,又看看老人手里的锤子,最后落在陈默递来的联署单上——两万三千个签名,最上面是老船工们歪歪扭扭的指印。“方案通过。”他合上文件夹,“但三个月内必须出成果,春汛前要完成主体工程。”
工程启动那天,陈默的挖机换了身行头。
原本的挖斗换成铣刨头,钢齿轻轻啃着硬化地面,像给老树皮揭痂。
苏晴烟举着相机跟拍,镜头里他的侧脸被防尘面罩遮住大半,只露出紧抿的嘴角。“注意角度。”他对着对讲机喊,铣刨头突然停住,“这里埋着老码头的青石板,留十公分覆土,别伤着。”
小林同学的无人机在头顶盘旋,直播画面里,挖机臂正托着一丛芦苇。“同学们看,这不是普通的植树。”他举着平板,指尖划过数字孪生模型,“我们用卫星定位确定芦苇群落的间距,既能净化水质,又能给白鹭留栖息地。”
弹幕刷得飞快,“原来基建还能这么浪漫!”“挖机叔叔的手比绣花姑娘还巧!”
最难的是灯塔修复。
陈默仰着头,螺旋楼梯的锈蚀处像被虫蛀的老木,踩上去“吱呀”直响。
大梅蹲在塔底,用激光测距仪扫过裂缝:“需要轻型钢构支撑,预制件尺寸误差不能超过两毫米。”她抬头看他,安全帽下的马尾辫沾着灰,“能行么?”
“能。”陈默转身走向挖机,操作杆在他手里像根指挥棒。
挖机臂缓缓抬起,夹着的钢构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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