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机驾驶室的屏幕亮起时,周胖子的脸被蓝光割成两半。
他的发际线比三天前更靠后了些,镜片上沾着咖啡渍,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陈哥你看!零点到凌晨四点,三十个新注册账号,全用‘受灾村民’身份证号,兑换了七台发电机、五台焊机,收货地址全指向县城建材市场——”
屏幕切换成后台数据页,红色警告标记像一串炸开的鞭炮,“最要命的是,这些身份证号我比对过,有八个是上个月在咱们这修过校舍的老人,三个是邻县五保户,根本没能力操作兑换系统!”
陈默的拇指抵着下巴,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想起昨夜给王小梅姐妹登记扳手时,那双皴裂的小手在登记本上按下的红指印——工分体系的根基是“做多少事,得多少报”,现在有人要把这根基刨了。
“张律师。”他转身喊了一声。
帐篷角落的折叠椅“吱呀”响了下,穿灰西装的男人放下保温杯,推了推金丝眼镜。
他膝头摊着一本《民间互助组织法律实务》,书页间夹着半张工分本纸——那是今早花蕊出发前塞给他的,说“比合同实在”。
“如果这些虚假交易被定性为‘以工分名义吸收资金’……”张律师的指尖划过数据页,“根据刑法第一百七十六条,可能涉及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更麻烦的是,工分系统现在绑定了物资流通,一旦被查,所有真实交易都会被连带审计。”
帐篷外传来装载机的轰鸣,陈默看见阿强开着车碾过泥坑,后斗里的碎石“哗啦”溅起。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王老师说的话:“孩子们现在写作文,第一句都是‘陈师傅的工分本比课本还厚’。”
“苏晴烟。”他又喊了一声。
正在整理硬盘的女人抬起头,发梢还沾着昨夜翻找旧影像时蹭的灰尘。
她的相机包敞着口,里面塞着近三年的SD卡,标签上的日期从“2020年7月23日暴雨抢险”到“2023年3月15日小学操场硬化”,像一串时间的项链。
“需要多久能整理出所有工分产生的实证?”
苏晴烟没说话,转身从包里抽出一个牛皮纸袋。
袋口封条上是她的字迹:“工分信用实证集(2020—2023)”。
她抽出一沓照片:“每笔积分增长都有施工影像、受益方签字、卫星定位轨迹。”又翻出一个移动硬盘,“视频按时间轴排序了,从修第一条村路到给老张头改净水装置,连王老师班级画在碎砖上的‘陈’字都拍了。”她的手指在硬盘接口处顿了顿,“省厅有个公益组织备案通道,我昨天问过,审计申请需要实证材料。”
陈默接过硬盘时,触到她指尖的温度——和三年前在塌方现场递给他急救包时一样,带着点刻意压下的灼热。
他想起那天她举着相机站在废墟边缘,镜头里不是断墙,是他徒手扒开瓦砾时,掌心渗出的血珠。
“老康。”他摸出手机,按下快捷键,“现在去县城建材市场,拍清楚那些发电机的去向。”电话那头传来柴油机的轰鸣,老康的声音混着风声:“我刚给挖机换完机油,二十分钟到。”
周胖子突然拍了下桌子:“链式验证协议启动了!系统自动锁定那三十个账号,每笔交易现在要至少两个异地管理员确认——”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得更快,“陈哥你看,阿亮哥在邻村修畜棚,他的账号弹了确认提示;老李工在松风坳改绞盘,也收到了!”
陈默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绿色确认框,忽然想起老李工昨晚说的话:“机器再聪明,也得有人守着。”他摸出工分本,翻到“手印墙”那页——二十三个红指印,每个都带着泥点或机油渍,是这三天里村民们按的。
两天后的晌午,老康的照片发进群聊时,陈默正在给王小梅的猪圈焊门闩。
焊枪的蓝光里,手机屏幕亮起:七台发电机被捆在卡车上,车斗侧面印着“钱记建材”,驾驶座上的男人叼着烟,正是上个月在镇里阻挠他们修桥的钱有财。
“狗日的。”老康的语音带着咬牙声,“我问市场看门的老张头,他说这些机器标着‘赈灾物资’,可钱有财上周刚拍了块工业用地,正需要发电机。”
帐篷外突然响起高跟鞋的清脆声响。
李秘书的职业套装沾着泥点,发髻却一丝不乱,手里捏着一封盖着红章的文件:“陈师傅,县网信办要求配合调查,需要移交服务器权限。”她的目光扫过墙角的服务器机柜,“现在。”
老康的身影突然挡在机柜前,他的工装裤膝盖沾着机油,腰上还挂着刚才修挖机用的扳手:“手续呢?”
李秘书的手指在文件上敲了敲:“协查函。”
“录音开了。”老康摸出手机,屏幕显示“通话中”,张律师的声音从免提里传出来:“根据《网络安全法》第二十八条,配合调查需提供加盖公章的书面通知,注明调查事由及法律依据。”他停顿了下,“李秘书,需要我念一遍条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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