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端着那杯茶,杯身温热,他却没有喝的意思。
他将茶杯放回桌面,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老师,这是一笔没法算的账。”祁同伟的声音很稳,“学生当时在现场,身后就是悬崖,退无可退。”
“悬崖?”高育良靠进椅背,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搭着,“我怎么看着,是你把李达康逼到了悬崖边上。”
“李达康的悬崖,是沙书记给的,不是我。”祁同伟抬起头,迎上高育良审视的目光,“学生只是在沙书记和李达康书记之间,选了前者。”
高育良没有接话,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紫砂壶里水汽翻腾的细微声响。
“赵瑞龙的电话,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的为人。”祁同伟主动揭开盖子,
“那五千万,是他用来办脏活的钱,现在被我拿来收买了人心。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你既然知道,还敢这么干?”高育良的手指在扶手上叩两下。
“因为这笔钱本身,就是一颗雷。”祁同伟压低声音,
“老师,您试想一下,如果昨晚没有我的方案,大风厂的火并继续闹大,最后把这笔钱的来路挖出来,把山水集团和赵瑞龙全都牵扯进去,舆论会怎么写?”
“远在党校的沙书记,又会怎么看?”
“他会说,汉东的水很深,汉东的干部,问题很大。”
高育良叩击的动作停下。
祁同伟接着说:
“现在,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颗雷拆掉。五千万变成工人的安置费,赵瑞龙就算有天大的火气,也只能往我身上撒。”
“他总不能跑到台面上,跟那一千多号拿到钱的工人去掰扯,更不敢跟沙书记哭诉,说这笔钱是他用来干坏事的赃款。”
“所以,你这是替我,替汉东的干部,挡掉一颗雷?”高育良终于拿起自己的茶杯,却只是用杯盖,一下一下地撇着茶叶沫子。
“学生不敢。”祁同伟站起身,微微躬身,
“我只是觉得,赵瑞龙这把刀,太快,也太钝。快到能轻易砍伤别人,钝到连自己人都分不清。”
“他继续留在汉东,对李达康是天大的麻烦,对您,也未必是好事。”
“李达康丢掉面子,丢掉项目,他现在最恨的,除了我,就是山水集团。他一定会动用所有的力量,去挖,去查。”
“赵瑞龙屁股底下那些生意,经得起一个市委书记疯狗一样的报复吗?”
“真到那个时候,您是保他,还是不保他?”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在高育良的心上。
保赵瑞龙,等于把自己和他绑死,在新书记面前落下一个“山头主义”的坏印象。
不保,那位京城老书记赵立春那里,又不好交代。
祁同伟今晚这手牌,看似把所有人都得罪光,却唯独给他高育良一个干干净净、置身事外的机会。
“你这是在逼宫啊。”高育良终于喝一小口茶,茶水已经有些凉。
“学生只是想让老师您,看得更清楚一些。”祁同伟重新坐下,
“赵瑞龙,是时候该离开汉东。不然,他就会成为李达康将来反扑时,递给沙书记最好的投名状。到那个时候,被动的,就是我们师生。”
高育良沉默很久,久到茶水的余温都快散尽。
他终于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你先回去吧。山水集团那边,让高小琴把心放肚子里。至于赵瑞龙,我来处理。”
“是,老师。”
祁同伟退出书房,吴老师送他到门口,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化作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
……
第二天一早,京州市委常委扩大会议。
会议室里烟雾弥漫,气氛压抑。
李达康坐在主位,他一夜没睡,两眼通红。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烟头已经堆成小山。
“同志们,长话短说!”李达康的眼神扫过全场,“大风厂的事,昨晚,有一个初步解决方案。”
他把一沓复印件扔在会议桌中央,纸张散开。
“工人转股东,山水集团注资重组。这个方案,沙书记亲自打来电话,表示肯定,说是好事。”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假装认真研究那份其实早就看过的文件。
“但是!”李达康猛地一拍桌子,
“好事,不能让老百姓干等着!方案里有一条,所有职工的遣散安置费,必须立刻补齐!”
“这笔钱,祁同伟同志‘建议’,由我们京州市财政,先行垫付。”
他“建议”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总数,三千六百八十二万。”李达康报出一个精准到万位的数字,“我昨晚跟财政局的同志算一宿。一分都不能少!”
财政局长孙海平的额头上,汗珠子当即就冒出来。
“这笔钱,我李达康,代表市委市政府,已经在上千名工人面前打包票!今天下班前,必须打到每个工人的账上!”
他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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