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集团总部会议中心，气氛庄重得近乎凝滞。可容纳百余人的环形会议室内座无虚席，不仅邀请了重量级的部委专家、行业协会负责人，甚至还有几位身份神秘、低调不语的外籍顾问列席。程老爷子端坐于主位，身着深色中式礼服，面容平静，眼神深邃，让人难以窥探其真实想法。这场关于东海半导体产业基地的最终方案评审会，规格之高，远超外界预期。
程家阳率先登场。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演示文稿做得极尽精美。他展示了与GlobalFoundries初步达成的技术授权谅解备忘录，公布了与某中东主权财富基金高达百亿级别的融资意向书，并用详实的数据承诺，其方案可在三年内实现规模化量产，五年稳健收回投资。他的演讲逻辑清晰，回报诱人，风险可控，引得台下不少专家频频点头，交头接耳表示赞许。连主位上的程老爷子，也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似是赞许的神色。
程家阳这次确实做足了功夫，资本与技术的组合拳又快又狠，直击短期业绩痛点。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战略误判——他把关乎国家产业命运的东海项目，生生做成了一个放大版的、高级些的代加工基地。核心技术、关键设备、市场命脉，依然攥在别人手里。这无异于在沙滩上建高楼。
轮到刘峰汇报时，他空手走上演讲台，只示意工作人员搬来一块巨大的白板。这番与众不同的开场，让台下泛起一阵轻微的骚动。程家阳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好整以暇地准备看笑话。
刘峰站定，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声音沉稳有力：“各位领导，专家，今天我不准备用任何PPT。在展示具体方案前，我想先请大家思考一个最根本的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从明天起，我们无法再进口最先进的光刻机，无法再获得某些核心IP的授权，甚至无法购买关键的特种化学品和材料……那么，我们今天投入巨资建设的东海基地，那些现代化的厂房和生产线，还能正常运转吗？我们花费数千亿打造的产业明珠，是否会一夜之间沦为华丽的摆设？”
一石激起千层浪！台下瞬间哗然，质疑声、议论声四起。这个问题太过尖锐，直指当前中国半导体产业最深的痛点和最不愿面对的软肋。
刘峰没有理会现场的嘈杂，转身拿起白板笔，在光洁的板面上画出一个简洁却震撼的对比流程图。左边是“传统代工模式”：进口设备、进口材料、外来技术、代工生产、出口芯片，利润微薄，命脉悬于他人之手。右边是“自主创新路径”：国产设备迭代、联合研发材料、自主定义架构、定制化芯片设计、服务本土生态，前期投入巨大，道路曲折，但根基牢固。
“我的方案，无法承诺三年量产，五年回本。”刘峰的声音清晰地在会场回荡，“它可能需要五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能实现盈亏平衡。因为我们要走的，不是一条快速变现的捷径，而是一条打通任督二脉、构建完整产业生态的荆棘之路。所以，我今天带来的，不仅仅是一份商业计划书，更是一份关于中国半导体产业如何实现真正自主可控的……宣言。”
会场陷入一种复杂的寂静，有深思，有怀疑，也有被这份孤勇触动后的肃然。
就在这时，主位上的程老爷子缓缓站起身。全场目光瞬间聚焦于他。他环视四周，声音不高，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其实，各位专家，今天请大家来，要评审的，从来就不是桌上这两份具体的方案本身。”
一语既出，满场皆惊！连程家阳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
程老爷子示意助手操作，主席台后方巨大的显示屏亮起，呈现出一份更加宏大、更加系统的规划蓝图——与国家科学院共建国家级半导体前沿技术创新中心；联合顶尖高校设立人才培养与基础研究基金；建立开放的专利池，向国内所有中小企业开放基础性知识产权……蓝图之宏伟，格局之开阔，远超程家阳和刘峰的方案。
“这才是我心目中，东海项目应该承载的真正使命和完整蓝图。”程老爷子目光如炬，“而今天这场评审会，我要选的，也从来不是一个能最快赚钱的项目经理。我要找的，是能真正理解这份使命、并愿意为之奋斗终身的战略掌舵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程家阳，最终落在刘峰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现在，我给你们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是坚持你们各自原有的、局限于商业利益的方案，还是……愿意放弃小我，共同投身于这个更宏大、但也更艰难的国家愿景？”
程家阳急切地上前半步，语气激动：“父亲！我的方案更稳妥，风险可控，可以最快速度让集团见到效益，让东海项目一炮而红！这才是对股东、对集团最负责任的态度！”
刘峰却沉默了。他凝视着屏幕上那份宏伟的蓝图，又看向程老爷子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瞬间明白了所有试探、较量背后的深意。几秒后，他抬起头，平静地打断了程家阳的话，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程老，我放弃竞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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