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大人慎言！若一再抗命，巴彦一纸弹劾文书送到常州，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您别忘了巴彦可是与常州路的达鲁花赤关系密切，他要是花些代价，很有可能重新调来一支兵马，到那时咱们可就没了利用的价值，说不定会被直接赶回常州！“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下，陈不花脸上的骄狂之色瞬间褪去——要知道常州万户所还有许多人眼红此事，剿匪之事并不是非自己不可！
陈不花想明白此事后，猛地抓起袍服，径直走出军帐，赶往了县衙。
此时的无锡县衙内，只有县令赵瑞轩坐镇。
达鲁花赤巴彦平日里很少过问县衙事务，往常这倒也算是好事，但对于此刻的赵瑞轩来说，情况却截然不同。
陈不花是巴彦招来的，可如今巴彦却将事情一股脑推给赵瑞轩，自己置身事外。
陈不花身为正五品千户，根本不受赵瑞轩这个正七品县令的调遣。
就连陈不花手下的兵丁在无锡城内违法乱纪，赵瑞轩都不敢出面管束。
正发愁时，一名衙役急匆匆跑进后堂禀报：“陈千户来访！“赵瑞轩一听，慌乱中打翻了手中的茶盏，赶忙从太师椅上起身，小跑着出门迎接，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
刚跨出房门，就迎面碰上陈不花，他急忙躬身行礼：“下官见过陈千户！“话还没说完，就被陈不花伸手拦住扶了起来。
赵瑞轩这般紧张，实在是被陈不花手下那些乱兵吓怕了——这几天，已经闹出好几条人命了。
陈不花见县衙中只有县令赵瑞轩一人，当即放下心来，开口道：“赵大人与巴彦大人的书信我看了，我也想尽早出兵。
只是不知县令大人说好的开拔银，准备得如何了？“
“啊——“赵瑞轩听到陈不花的询问，只能干笑着解释：“无锡县刚经历一场天灾，夏税还未开始征集，暂时还没筹措到。“
陈不花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不善：“既然如此，为何还三番五次催促？
你可知，当初我们从常州赶到无锡，兄弟们足足走了三天，一路上风餐露宿，全靠自己带的干粮充饥。
如今要为无锡卖命，连开拔银都没有，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赵瑞轩心中虽不以为然，脸上却摆出一副理解的神情：“此事下官自然知晓，可是陈千户，你们刚来无锡时，巴彦大人就已经拨付过一笔钱粮了，应该足够大军使用了。“
陈不花闻言却耍起了无赖，挑眉反驳：“那能一样吗？一码归一码！之前给的是拖欠的军饷。
现在我要的是剿匪前的开拔银，这可是前朝就定下的规矩。
赵大人是打算坏了规矩不成？“
说到这，陈不花眉头倒竖，眼神不善地扫视着赵瑞轩，以及背后的县衙：“我手下的兄弟可是跋扈惯了，赵县令要是不守规矩，怕是——“
“可是县衙内已经没有银钱了。“赵瑞轩的脸上带着恐惧，但还是强撑着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
陈不花闻言脸上就挂上了一抹冷笑：“赵县令方才不是说夏税还未征收？
我们兄弟就受累帮大人跑一趟，保证把今年的夏税收得整整齐齐，如何？“
说到这，陈不花故意顿了顿，盯着赵瑞轩的眼睛，突然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笑道：“都是为朝廷办事，税银收上来，到时自然也有赵大人的一份辛苦钱。“
赵瑞轩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是什么帮忙收税？分明是陈不花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打算带着兵丁去搜刮民脂民膏。
自古以来，衙役下乡征税可都是人人争抢的肥差，随便克扣几成税银、敲诈几户人家，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赵瑞轩弄清楚陈不花在打什么盘算后，并不想就此妥协，他心里清楚得很，无锡县刚经历了连续七天的暴雨，农田积水严重，收成必然大幅减产。
在这种情况下，若放任这群外地官兵打着收税旗号下乡搜刮，极有可能激起民变。
到那时即便事后能强行镇压，自己作为地方官，也难逃失职之罪，搞不好自己就人头落地了。
陈不花见赵瑞轩此时一言不发，哪里不知对方并不赞同此事。
陈不花突然咧嘴一笑，猛地将大手重重拍在赵瑞轩肩膀上，吓得对方身子剧烈颤抖。
“赵大人，我们从常州千里迢迢赶来无锡，图的不就是个财路？
别看我挂着正五品千户的头衔，比您还高两级，可在常州那地界，上头没人照应，军饷常年拖欠。
兄弟们穷得叮当响，再这么下去，怕是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了！
说到这儿陈不花话音一顿，随后故意压低声音，目光阴森冲着赵瑞轩说道：要是赵大人断了我等财路……往后夜里出门，可得小心脚下的路啊。“
说罢，一抹凶光从眼底一闪而过。
话音刚落，陈不花却突然又换了副面孔，语气陡然变得和缓：“这次剿匪，兄弟们可是要提着脑袋上阵，保的却是赵大人治下的无锡。
要是拼了命却捞不到足够的银子，您说叫我怎么跟底下的弟兄们交代？“
赵瑞轩此时听着这番软硬兼施的话，内心深处也是有了几分动摇，主要还是惧怕陈不花的威胁，毕竟百姓的死活还是没有自身安危重要。
陈不花见赵瑞轩神色松动，知道对方已被说动，当即双手一摊，抛出筹码：“只要县令大人应下此事，这次的收益，不管其他，我都会交给大人三成，巴彦大人那里由我来应付。
您要是不放心，大可派个县里文书全程盯着账目。“
“这——“赵瑞轩喉结滚动，先前的犹豫不过是因为陈不花给出的好处不够诱人。
如今面对真金白银的诱惑，他哪里还把持得住？
但表面上仍要做出为难模样：“陈千户，你们毕竟是外驻官兵，插手征收夏税，不合朝廷规矩啊。“
陈不花立刻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恭维：“在这无锡地界，什么合规矩、什么不合规矩，还不是您赵县令一句话说了算？“
赵瑞轩被陈不花一番吹捧，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又有大笔的收益摆在面前，当即拍板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陈千户，让麾下汉军协助县衙征收夏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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