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京城那巨大、足以并行数辆马车的城门洞,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界限,一个与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轰然展现在三人眼前。
喧嚣!极致的喧嚣!
如同海潮般的人声、车马声、商贩叫卖声、酒楼伙计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耳膜。宽阔得超乎想象的青石主街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身着绫罗绸缎的达官贵人乘着华盖马车悠然驶过,扬起细微的尘土;挑着担子的小贩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吆喝着时鲜瓜果或精巧玩意儿;来自天南地北、肤色各异、口音古怪的行商旅客,带着好奇与疲惫的眼神打量着这座传说中的帝王之都。
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旌旗招展。酒楼茶肆飘出诱人的香气,绸缎庄、金银铺、古玩店、药铺……应有尽有,其繁华富庶,远超周玄机此前见过的任何一座城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味道——食物的香气、脂粉的甜腻、马匹的膻味、以及一种……属于无数人欲望与野心交织而成的、躁动不安的气息。
更让周玄机在意的是,在这片极致的世俗繁华之下,隐藏着另一种不易被常人察觉的“风景”。几乎每隔几条街,就能看到悬挂着“铁口直断”、“麻衣神相”、“堪舆定穴”等招牌的卦馆;一些装修雅致或神秘的法器店里,陈列着罗盘、桃木剑、八卦镜、风水葫芦等各种器物,甚至有些店铺门口还缭绕着淡淡的、经过特殊处理的香火气,用以吸引“有缘”的客人。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身着道袍或特色服饰、气质迥异于常人的身影,匆匆消失在某个深巷之中。
这里,不仅是权力的中心,财富的汇聚地,更是各路奇人异士、风水术师汇聚博弈的大舞台。
“好家伙!这京城,真他娘的热闹!比俺去过最繁华的码头还热闹十倍!”黑三瞪大了眼睛,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流和琳琅满目的店铺,啧啧称奇。
白素卿依旧清冷,但那双澄澈的眸子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尤其是那些与术法、风水相关的店铺和行人。她轻声道:“人气鼎盛,然气场驳杂,龙蛇混杂,藏污纳垢,亦蕴杀机。”
周玄机默默点头,他比二人感受更深。一踏入京城,他体内的“炁”就自发地活跃起来,灵觉如同被投入沸水的鱼儿,清晰地感知到这片土地上空那庞大、混乱而又层次分明的“气场”。有源自皇城方向的、堂皇正大却带着一丝迟暮的龙气;有来自各大官署区域的、森严有序的官威之气;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代表着财富与欲望的驳杂商气;更有无数或强或弱、或正或邪、代表着不同风水师与术法流派的个人气息,如同无数条暗流,在这座巨大的城市底下碰撞、交织、潜伏。
这里的气场,远非苗疆那种纯粹而活跃的“生灵之气”,也非秦岭那种古老而蛮荒的“地脉煞气”,而是一种被人为高度改造、充满了算计、欲望与规则的人间气象,复杂得令人头晕目眩。寻常风水师在此地,恐怕连稳定心神、清晰感应都难以做到。
按照林九爷信中隐约的提示,他们并未前往那些车水马龙、显眼的大客栈,而是由黑三出面,在靠近内城、相对清静一些的西城区,寻了一处名为“悦来居”的老字号客栈住下。客栈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老板是个看起来颇为精明的中年人,见多识广,对三人的奇特组合(一个气质沉稳的年轻书生?一个彪悍的江湖客,一个清冷绝俗的女子)并未过多打听,安排得妥帖周到。
刚安顿下来不久,客栈伙计便引来一人。来人约莫四十岁年纪,穿着普通的青布长衫,面容平凡,但步履沉稳,眼神内敛,见到周玄机后,恭敬地行了一礼,递上一枚与影七手中相似的、刻着“林”字的暗紫令牌。
“周公子,在下林福,奉九爷之命,在此听候差遣,并为公子简要介绍些京城情况。”来人语气平和,自称是林九爷府上的外事管家之一。
周玄机请林福入座,黑三和白素卿也在一旁聆听。
林福也不绕弯子,直接切入主题:“京城风水界,看似百花齐放,实则主要由几家传承悠久的世家把持,彼此间关系微妙,既有合作,更多则是明争暗斗。”
“首屈一指的,自然是传承最为久远、据说曾参与过皇城最初风水布局的‘天机阁’林家。”林福说到此处,微微停顿,看了一眼周玄机,“九爷虽也姓林,但与这天机阁林家并非同宗,公子需知。”
周玄机点头表示明白。
林福继续道:“天机阁林家,精于皇城风水、星象占卜,与皇室关系密切,地位超然,但也因此树大招风,是其他几家暗中较劲的主要目标。其当代家主林慕贤,人称‘林半仙’,术法高深,但近年来深居简出,少见外人。”
“其次,是‘聚宝轩’陈家。”林福语气稍显凝重,“陈家祖上以商贾起家,后来涉足风水,尤擅阳宅布局、催财旺运,与朝中诸多权贵、富商巨贾关系盘根错节,势力庞大。其家主陈天禄,人称‘陈财神’,为人……颇为强势,善于经营,但也因此手段有时过于急功近利,坊间对其非议不少。陈家与天机阁林家素来不和,在诸多事务上皆有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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