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穿透窗纸,洒在清水胡同旧货铺的卧房里。
白素卿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而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她的脸色比起前几日红润了些,但依旧苍白得透明,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的薄瓷。周玄机守在床边,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腕脉上,星力如细丝般探入,仔细感应着她体内的每一分变化。经脉正在缓慢修复,被九幽死气侵蚀的脏腑也在天罡星力的温养下渐渐恢复生机,但那份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却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纠缠不去。
“玄机,你去歇会儿吧。”林九爷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素卿丫头有我们看着,不会有事的。”
周玄机摇摇头,接过药碗,用汤匙舀起一勺,轻轻吹凉,小心翼翼地喂到白素卿唇边。药汁顺着她的嘴角流下一些,他立刻用软布拭去,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她不醒来,我睡不着。”周玄机的声音沙哑,“九爷,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明明救回了她的命,却还奢望她能立刻好起来。”
林九爷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以筑基期的修为强行施展阴阳调和之术,又以生命本源为她续命,换做旁人,早就油尽灯枯了。你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他看向周玄机,眼中满是心疼:“倒是你,这几天损耗太大,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几根。再这样下去,不等素卿醒来,你自己先垮了。”
周玄机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地喂完最后一口药,然后用温水浸湿软布,轻轻擦拭白素卿的额头、脸颊。
这些动作,他重复了无数遍,却从不厌倦。
门外传来脚步声,黑三推门探头:“九爷,玄机,杨大人和赵大人又来了,还带了不少药材和补品。”
周玄机眉头微皱:“我不是说了,不需要这些吗?”
“他们也是一片好意。”林九爷起身,“我去应付,你陪着素卿。”
林九爷走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门。周玄机重新坐回床边,握住白素卿冰凉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渡过去。
“素卿,你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吗?”他轻声说,如同在和她聊天,“杨大人和赵大人又来了。他们总说要谢我,说我是救国救民的大英雄。可他们不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我只在乎你。”
“如果你醒着,一定会笑我矫情吧?那个在湘西深山第一次见面时冷着脸的周玄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窗外的阳光缓缓移动,从床沿爬到被褥,再爬上白素卿安静的脸庞。周玄机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忽然想起在昆仑雪山时,她也是这样安静地躺在冰洞里,等待他的归来。
那时他以为,只要找到回天续命丹,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现在,丹药用了,阵图之力也用了,她却依旧沉睡不醒。
“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周玄机的声音有些哽咽,“不是说好了,等这一切结束,就跟我走遍九州,看遍山河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她的手背上,双肩微微颤抖。
这些天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决堤。胜利的喜悦早已被担忧和恐惧冲散,只剩下无尽的后怕——如果当时他慢了一步,如果阵图之力没有及时领悟,如果阴阳调和出现差错……
无数个“如果”如同梦魇,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纠缠着他。
门外,林九爷送走了杨文渊和赵秉忠,却没有立刻回屋。他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久久不语。
黑三走过来,递给他一壶酒:“九爷,喝点?”
林九爷接过,灌了一口,烈酒入喉,烧得他眼眶发红。
“这一战……我们赢了,可赢得太惨。”他低声说,“我带来的七个江湖朋友,死了三个,残了两个。禁军那边,伤亡超过五百。还有那些百姓……虽然后来玄机以星力为他们梳理了气血,但至少上千人落下了病根,余生都要在病痛中度过。”
黑三也喝了口酒,沉默片刻,道:“可如果不打这一战,死的人会更多。阴九幽那个疯子,是要拿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天下给他陪葬的。”
“我知道。”林九爷叹息,“我只是……有些累了。活了这么大岁数,经历了这么多风雨,本以为早就看淡了生死。可每次看到年轻人死在我面前,心里还是会难受。”
两人默默喝酒,院中只有风吹过老树的沙沙声。
过了许久,黑三忽然道:“九爷,你说玄机他……能撑过去吗?我看他这几天,整个人都快被掏空了。”
林九爷看向紧闭的房门,眼中闪过复杂:“他必须撑过去。不仅仅是为了素卿丫头,也为了他自己,为了这天下。”
他顿了顿,继续道:“玄机这孩子,天赋极高,机缘也厚,但心太重。他把太多责任扛在自己肩上,把太多人的命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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