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8月 津城开放大学
津城的秋天总是带着股陈年老铁的味道,办公室的磁卡电话每隔三天就会响起长途拨号音。
曼丽的声音裹着中关村的风从听筒里漏出来时,我正用改锥撬着 386主机箱里卡住的软盘——她总说我这双手该用来敲代码,不是修老古董。
“今天路过四通大厦,看见有人在卖 Windows NT 4.0的盗版光盘,”
她的语速很快,背景里混着自行车铃铛和报童的叫卖声。
“我经常跟导师一起做局域网项目,你知道吗?现在北京的写字楼都流行用双绞线布线,再也不用蹲在服务器旁边插同轴电缆了。”
我望着窗外正在落叶的法国梧桐,听筒贴在耳侧发烫。
上周她寄来的照片里,曼丽站在中关村街头,身后的广告牌上写着“中国硅谷”四个红色大字。
她的白衬衫领口别着一枚闪着银光的 U盘——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张中宇的电话则总是在周末晚上打来,那时我正蹲在宿舍走廊用公用电话和他聊。
“天河区的电脑城每天都堵车,”他的声音带着潮湿的粤语尾音。
“上周有个外资企业来招讲师,开口就是八千月薪,比咱们这儿一年工资都高。你猜他们要讲什么?思科的路由器配置!咱们上课时画的那些 NetWare拓扑图,在这儿早成古董了。”
我捏着电话卡的手指泛起青白,身后贾琼正抱着作业本路过,腰间的钥匙串叮当作响——她的工资条上,上个月的奖金栏还是空的。
这些对话像针脚,在每个平淡的工作日里缝出一道发光的裂缝。
深夜备课的时候,我常常对着教案本发呆,曼丽说的“互联网浪潮”和张中宇描述的“电脑城热浪”在纸页上交织成漩涡。
有次陈辉来借教学参考书,撞见我在笔记本上画 TCP/IP协议流程图,他伸手按住纸角:“上周我表哥寄来份广州人才市场的报纸,计算机讲师的招聘要求里都写着‘会用 Email’。”
他的钢笔尖在“Email”三个字上洇开墨点,像落在死水潭里的雨滴。
1999年11月6日 阴历9月29日
食堂的长条桌上摆着六瓶德州大曲,橙红的蜡烛在搪瓷饭盒里摇曳,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泛着暖光。
我握着搪瓷杯的手沁出细汗,贾琼已经举着玻璃杯嚷嚷第三遍:“今天寿星必须喝满三轮,我们这些绿叶才能沾沾喜气!”
她的牛仔外套搭在椅背上,里面的白色 T恤被食堂的热气蒸得服帖,露出脖颈间晃眼的银项链。
陈辉在左边轻轻碰了碰我手肘,趁众人哄笑时迅速调换了两杯液体:“悠着点,我给你留了后手。”
他的白衬衫领口敞着,露出喉结上那颗浅褐色的痣——这是我们心照不宣的暗号。
开学初他替我挡下副校长的三杯高粱酒,此刻正用同样的手法将白酒换成凉白开。
当第一口“白酒”滑进喉咙时,我差点惊得呛咳,清冽的水意混着薄荷糖的余味在舌尖打转。
抬眼正撞见贾琼促狭的笑:“装什么醉?上回帮我修电脑时,可没见你手软。”
酒过三巡,话题渐渐从生日祝福转到了教学日常。
赵子才的啤酒瓶在桌面磕出闷响:“机房那台 386又死机了,学生围着显示器像看西洋镜似的。”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上蒙着一层白雾,“上周讲 Novell NetWare,全班没一个见过路由器实物,全靠我在黑板上画原理图。”
何英用筷子敲了敲不锈钢餐盘:“我倒是从亲戚家借了台奔腾Ⅱ过来,让学生轮流摸键盘,结果教务处说私人物品不能进实验室。”
她的声音混着食堂的饭菜香,带着几分无奈。
“咱们的设备落后人家五年不止,”我仰头灌了口“白酒”,凉意在胃里扩散。
“人家都在讲 Windows NT了,咱们还守着 NetWare 3.12。”
贾琼突然拍桌:“管他呢!咱们把学生教得扎实,将来出去照样能闯天下。”
她的玻璃杯重重磕在我搪瓷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晚上9点 飞扬歌厅
午夜的霓虹在歌厅玻璃上流淌,劣质音响的电流声混着香烟味钻进鼻腔。
我捏着麦克风的手有些发抖,红色的灯光在金属话筒上投下斑驳的影。
乐队鼓手已经敲了三遍前奏,贝斯声像闷雷滚过胸腔。
“多少脸孔,茫然随波逐流......”
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颤,鼓手似乎察觉到什么,刻意放缓了节奏。
聚光灯突然打在脸上,刺得我眯起眼,却在光晕里看见贾琼靠在沙发上抽烟,陈辉正对着酒保比划着什么——大概是要给我换杯温水。
当唱到“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时,BP机在裤兜深处震动,像一只想要挣脱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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