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 7月
科韵路两旁的榕树正舒展着浓密的枝叶,午后的阳光透过叶隙在柏油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网益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灰蒙蒙的天空。
楼前的停车场里,捷达和桑塔纳占了大半,偶尔能瞥见几辆挂着粤 A牌照的进口车。
我坐在办公室里,CRT显示器泛着幽幽的蓝光,屏幕上邮箱系统的数据流正一行行滚动。
桌上的摩托罗拉翻盖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号码带着一串陌生的前缀:44-3085-xxxxxxx。
“又是境外推销?”我皱眉按掉电话。
前不久在广交会网站上留过手机号,近来总有些稀奇古怪的国际来电。
指尖刚回到键盘上,手机又固执地响起来,还是那个伦敦区号的号码。
我抄起手机走到窗边,楼下的报刊亭挂着《南方都市报》。头版标题印着“互联网寒冬持续,网益股价跌破 1美元”。
“刘军,最近还好吗?还记得我不?”
听筒里传来电流声裹挟着的女声,说着广版普通话。
我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发紧,空调出风口的冷风扫过手背:“抱歉,您是?”
“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
那边轻笑起来,背景里隐约听到《蓝色多瑙河》的钢琴声。
“我是 Berry啊,在伦敦。怎么,有了新欢就把旧爱忘干净了?”
我猛的拍了下脑袋。
二月份,她去机场的时候,我正在公司加班,不方便去送。
她拍了张在机场的照片发过来。
当时她穿着米色风衣,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雨珠,说要去伦敦读计算机硕士。
我喉结动了动:“没忘,只是……没想到是你。”
“元旦那几天你总说想吃双皮奶,”
她的声音忽然沉下来,带着点狡黠,“现在伦敦的超市连姜撞奶都买不到呢。”
我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Eva上周刚在天河城那家顺德菜馆点过双皮奶,难道 Berry从谁那里听说了?
窗外的洒水车慢悠悠驶过,水柱在阳光下折射出短暂的彩虹,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别紧张呀。”
她轻笑起来,“成年人各有各的生活。”
她顿了顿,电流声里混进杯碟碰撞的脆响,“跟你说件事,我怀孕了。”
“真的?”
我松了口气,语气不自觉轻快起来,“那要恭喜你了。”
“医生说大概是元旦那几天怀上的呢。”
我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
显示器上的数据流变得模糊。
元旦那三天的记忆突然清晰得可怕。
在我租住的小区房里,一起做饭,一起看DVD,一起聊我们的梦想。她说等拿到硕士学位就回来。
“2月份发现的时候,我在超市哭了整整十分钟。”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听得我鼻子发酸。
“对不起,委屈你了。”我连忙道歉。
“货架上的婴儿奶粉比国内贵三倍,谢子敬还以为我是心疼钱。他最近总对着育儿手册傻笑,说要给孩子起个英文名。”
办公室的传真机突然响起,刺耳的嗡鸣划破寂静。
我盯着墙上的挂历,7月 13号,距离北京申奥结果公布还有三天。
玻璃窗外,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正举着“网益招聘”的牌子站在路边,被晒得频频抹汗。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知道你们网益在裁人呀。”
她轻描淡写地说,“上次在新闻里看到丁雷的照片,瘦了好多。不想给你添乱。”
我说:“互联网行业就是这样,人员流动比较频繁。”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落在玻璃上的雪,“我们租的房子在温布利附近,红砖墙带小花园的那种。谢子敬花六百英镑买了辆二手福特 Escort,蓝色的,车门把手总掉。我在金丝雀码头那家网络公司上班,每天开车要过泰晤士河,早上桥上总堵车。”
我说:“看来还挺顺利啊。你们能力都挺强的。”
她顿了顿,“我把新家照片发你邮箱了,花园里的玫瑰是前房主种的,现在开得正旺。”
“伦敦现在像个大工地,到处都在挖光纤。”
她的声音突然电视里的欢呼声盖过。
我说:“是啊。广州也是到处在敷设光纤,网络建设如何如荼。”
“你听说过 Wapworld吗?他们做手机上网的新闻和购物,上个月刚倒闭——技术太超前了,诺基亚 7110的屏幕还没烟盒大呢。不过 Smallworld Cable在温布利铺了新电缆,说年底能让整个区的网速翻倍。”
我调侃道:“这个年代,互联网企业要不是先驱,就是先烈啊。”
她停顿片刻,背景里传来咖啡杯轻碰桌面的脆响。
“政府在地铁站里弄了‘英国在线中心’,免费教老人用电脑。上周我路过利物浦街站,看见穿西装的白领和穿围裙的外卖员挤在一起学发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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