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沈檀盘膝坐在百草堂后院那间狭小的杂物库里。
她没有点灯,唯有窗外漏进的些许月光,勾勒出她沉静如水的轮廓。体内灵力缓缓运转,沿着《无名游仙录》的轨迹流淌,滋养着经脉,巩固着炼气七层的修为。
白日里在药堂的忙碌、与各色人等的短暂接触、以及打探到的关于青云宗和州府的消息,如同流水般在她心间静静淌过,被逐一梳理、分析、铭记。
她很清楚,百草堂的安宁只是暂时的。老掌柜人虽不错,但终究是萍水相逢,提供一时的庇护已是难得。她不能永远躲在这里分拣药材。
青云宗,才是她下一步的目标。
那枚得自雾隐秘境的、记载着《惊鸿遁影》身法的赤红玉简,以及那半面沉寂的破碎古镜,都隐隐指向更广阔的天地和更深远的秘密。而这些,都需要一个强大的平台和足够的资源去探索。
青云宗作为云梦州霸主,无疑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
更重要的是,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彻底摆脱流云宗、沈芊芊乃至那赵公子带来的威胁,才能有资格去探寻那所谓的“红颜诅咒”背后的真相。
她轻轻抚摸着脸颊,那被术法精心遮掩的轮廓之下,是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容颜。这容颜曾让她陷入绝境,却也阴差阳错地让她获得了秘境中的机缘。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父亲担忧的告诫、族人的冷漠、沈芊芊的嫉妒、流云宗长老的贪婪……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沈家,是彻底回不去了。
并非仅仅因为流云宗的逼迫和沈芊芊的陷害。即便没有这些,那个狭隘、压抑、视她为异类或筹码的家族,也早已不是她的容身之所。
从她决定踏入秘境的那一刻起,从她的容颜于洞府中惊鸿一现引动天地微澜的那一刻起,她的道路,便已注定与那个小小的栖霞城沈家,再无交集。
那里没有她的道。
她的道,在更广阔的天地,在更强的力量之中,在揭开自身命运谜团的征程之上。
心中最后一丝对故土的微弱眷恋,此刻也如同风中残烛,悄然熄灭,化作更加坚定的向道之心。
她睁开眼,眸中清澈映着微光,再无彷徨。
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枚记载着《匿星诀》的玉简,这是目前隐藏自身的关键。此术玄妙,她虽已入门,但远未臻至大成。在进入青云宗之前,必须将其修炼到更高层次,确保能完全瞒过宗门探查才行。
她沉下心神,再次将神识浸入玉简之中。
不同于《惊鸿遁影》的灵动变幻,《匿星诀》更注重内在的收敛与模拟,讲究“神莹内敛,气息同尘”,修炼到高深境界,甚至能模拟周围环境的气息,真正做到与万物融为一体,无迹可寻。
时间在寂静的修炼中悄然流逝。
窗外月色渐西。
突然,沈檀气海深处,那枚一直安静悬浮的古老玉简,再次毫无征兆地、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这一次的震动,比前两次都要稍微明显一丝。
与此同时,她怀中被贴身收藏的那半面破碎古镜,似乎与之呼应,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近于无的温热感。
沈檀猛地从深层次修炼中惊醒,第一时间检查自身和周围环境。
一切如常,《匿星诀》运转平稳,并未被打断或干扰。
但那古玉简和破碎古镜的异常却是实实在在的。
她小心翼翼地将破碎古镜取出。
月光下,暗金色的镜框依旧残破,布满裂纹的镜面依旧黯淡无光。
但若仔细感知,却能发现,那镜面深处,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起伏的灵性波动?非常非常微弱,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器物,终于开始了一丝极其缓慢的苏醒。
是因为靠近州府,天地灵气更浓郁?还是因为她修为提升,《无名游仙录》的功法进一步运转,间接滋养了它?亦或是……这古镜与州府之地,存在着某种未知的联系?
沈檀尝试着再次向古镜注入灵力,依旧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但她能感觉到,古镜与她气海内的古老玉简之间,那一种玄之又玄的联系,似乎加强了一点点。
“你们……到底是什么?”她指尖拂过冰凉的镜面,低声轻语。
答案显然不是现在能揭晓的。
她将古镜重新贴身收好,压下心中的好奇与期待。
当务之急,仍是提升实力,准备升仙大会。
她重新闭上双眼,继续修炼《匿星诀》,将自身的气息一点点打磨得更加圆融内敛,仿佛一块沉入深潭的顽石,等待着惊蛰之日的到来。
远在千里之外的栖霞城沈家,此刻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秘境关闭,流云宗长老重伤而归,雷霆震怒,虽未再提“聘礼”之事,却将一切罪责归咎于沈家“隐瞒实情,纵女行凶”,施加了严厉的惩罚和打压。沈家产业受损,地位一落千丈。
沈芊芊也未能如愿傍上赵公子,反而因秘境中的狼狈和迁怒,被对方嫌弃,灰溜溜地回到家中,整日哭闹咒骂,将一切不幸都归咎于“失踪”的沈檀。
沈父沉默寡言,鬓角添了许多白发。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忧虑的却并非家族衰落,而是那个毅然离去、生死未卜的女儿。
他知道,檀儿这一走,便是蛟龙入海,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家的天,太小,容不下她。
而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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