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冰冷而固执,敲打着林默蜷缩其上的、散发着腐臭的破烂竹筐,也敲打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和躯体。巷子另一端的枪声和喧嚣,在几声格外密集的交火后,突兀地、彻底地沉寂了下去。那死寂,比之前的混乱更加令人心悸。
“工匠”……
这个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林默的心口。他用未受伤的右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将几乎冲破喉咙的哽咽和呜咽硬生生堵了回去。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肆意流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不能出声。不能浪费“工匠”用自身为诱饵,为他争取到的、这微不足道却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胸口内袋里,那块“基石”碎片依旧散发着刺骨的寒意,紧贴着他的皮肤,那尖锐的嗡鸣和“逃”字的脉冲似乎也随着远处枪声的平息而减弱,最终归于沉寂,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重新变成了一块冰冷的、沉默的石头。
但它带来的共鸣感,那种奇异的、仿佛触及灵魂深处的眩晕,却并未完全消散,像一层无形的薄膜,笼罩着林默的意识。一些不属于他的、破碎而混乱的画面和声音碎片,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烁——扭曲的能量光束、刺耳的警报、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焦急的侧脸、还有“工匠”年轻时代在“镜宫”里专注调试设备的背影……
是“基石”残留的影响?还是他精神濒临崩溃的幻觉?
林默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离开这里。现在。
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从竹筐后挪动出来,靠在湿漉漉、长满青苔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全身无处不痛,左肩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爬行和摔倒,纱布已被血水和煤灰彻底浸透、污染,传来一阵阵预示着感染的、令人不安的灼热感。左腿依旧使不上力,每一次尝试站立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和几乎令他晕厥的眩晕。
他看了一眼“工匠”消失的方向,那条小巷的尽头,只有雨幕和更深的黑暗。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不能回头。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根据残存的、属于“水手”的对上海地形的记忆,这条背街小巷应该通往一片更为混乱、巷道如蛛网般密布的老城厢区域。那里鱼龙混杂,或许能暂时藏身。
他用右手支撑着墙壁,拖着几乎报废的左腿,一步一瘸地、艰难地向前挪动。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污迹和血痕,浸透了他单薄的中山装,寒冷如同无数细针,刺入他的骨髓。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身体的疼痛和极度的虚弱让他视线模糊,耳中嗡嗡作响。他不敢走大路,只敢在迷宫般狭窄、肮脏的巷道里穿行,依靠着垃圾堆、破屋檐和偶尔晾晒的衣物作为掩护。
偶尔有夜归的行人或巡逻的警察身影闪过,他都如同惊弓之鸟般,迅速缩进最近的阴影里,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远去。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镜宫”显然不能回了,那里可能早已暴露。其他的安全屋?在“老鬼”可能是内鬼的情况下,任何一个军统的联络点都可能是陷阱。
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孤魂野鬼,在这座庞大而敌对的城市的血管深处,漫无目的地漂流。唯一的“同伴”,是胸口那块冰冷的、带来过希望也带来过灾难的“基石”碎片。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仿佛耗尽了他一生的力气。他终于支撑不住,滑倒在一个堆放马桶、臭气熏天的弄堂死角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开始逐渐剥离。
就要……结束在这里了吗?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握住了那块“基石”碎片。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就在这时,碎片似乎又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一股比之前更加微弱、但更加清晰的意念,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近乎枯竭的意识中荡开一圈涟漪。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指向性的感觉。一种微弱的“牵引感”,指向东南方向。
是错觉吗?还是……“基石”在指引他?
林默抬起头,望向雨幕中那个模糊的方向。那里有什么?是另一个陷阱?还是……一线生机?
他没有力气去深思,也没有更多的选择。这份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牵引”,成了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哪怕可能是虚幻的微光。
他再次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意志力,撑起身体,朝着那个感觉中的方向,继续他踉跄而孤独的潜行。
雨,依旧未停。城市的霓虹在远方的夜空晕染开模糊的光团,如同窥视着这片黑暗领域的、冷漠的眼睛。
孤影潜行,向着未知的牵引,也向着可能存在的、最后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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