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泰始七年(公元271年)初春,大晋皇帝司马炎三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精力充沛的时候。自他受曹魏禅让登基以来,整整七年都在巩固父祖打下的基业,加强对各地的集权控制,维系调和豪族间的关系,渐渐坐稳了江山。在汉末三国的余烬中笑到最后的,很有可能会是他河内司马氏。
这时的晋国,坐拥曹魏、蜀汉故地,设置了十七个州,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唯有东南一隅之地的孙吴政权,仍然未有机会讨平。自汉末的数十年纷争以来,这是迄今为止中原政权版图最完整庞大的时期,人间终于有太平盛世的曙光出现。新建立的大晋朝廷,正面临着这一派大好局面。
去年年末,孙吴的宗室子弟,担任伪朝前将军、夏口都督的孙秀,携带妻子儿女以及亲兵归降,这固然让吴主孙皓大怒不已,但却让晋帝司马炎龙颜大悦。因为自后者登基以来,不少人暗中议论其是躺在父祖的功勋上篡位,没有自己的功业。而这怀柔归降的异国皇族,无疑给了他极大的夸耀本钱。
正是得益于此,本应是区区降臣的孙秀,竟然获封骠骑将军、交州牧、开府仪同三司,封爵会稽公。司马炎得意之余,甚至将自己的姨妹蒯氏,强塞给孙秀作新妻。后者的两个妻室互相妒忌争吵,蒯氏骂这群南人为“貉子”,晋帝又亲自替几人调和,成为后世《世说新语》中的奇谈。
此时大晋强盛,唯有西北方面,鲜卑人秃发树机能领导的叛乱愈演愈烈。当代名将、凉州刺史胡烈战陨沙场,宗室宿将扶风王司马亮、汝阴王司马骏也相继战败,整个凉州都呈现糜烂之势。但在远在洛阳的皇帝和大臣们眼中,那只不过是极其遥远之地的些许动荡,根本不足挂齿。
为了彰显盛世、夸耀武功,前一年即泰始六年(公元270年),司马炎把俘虏的蜀汉旧臣后代,例如诸葛亮之孙诸葛京,尤其是没入奚充当官养马奴仆的傅着、傅募两兄弟(蜀将傅佥之子),都免罪为庶人,甚至直接授予官职。蜀国亡国之后避难的隐士,也得到了朝廷的征召,以抚慰降人之心。但同时国内也不可偏废,于是乎趁着这个时节,也把晋国的山野贤人都再度征召一遍,这便是皇甫谧及其众弟子,今日也受到征辟的内外因素了。
纵然晋帝司马炎的热情如炎日,可忽然来到这个时空的张敖,或者应该说现在的新名字张轨,丝毫感觉不到皇帝派使者来亲切慰问的温暖。他盘膝坐在那张简陋的糙木床上,双手紧紧抓着衾被往身上盘裹着,只露出一个头来。只见他时而沉默呆滞,时而垂头沮丧,时而癫狂大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段时间他唯一会说的话,就是催促皇甫方回快给他读书。
原来自打听说了所处的年代后,张轨仍然半信半疑。恰好他所附生的这位“原主”,也是个颇爱研读史书的人,《史记》、《汉书》都摆放在书架上。张轨毕竟是没见过隶书,即便能辨识一些却还是读着生涩,于是皇甫方回为了证明此事,抽出汉书把历史故事都诵读出来。一开始是张耳陈余列传,然后是他的族人张苍的传记,最后从头开始读高帝纪,张轨逐渐听得入迷起来,时不时还加以点评,摆出一副洞悉世事的老成模样。
“刘季果然是赶尽杀绝、不留余地。一个被剥夺了所有军队的大将军,还不肯给活路,甚至借助妇人之手杀之,狠辣至极。”张轨听完淮阴侯韩信的下场,愤愤然道。
“也是韩信自取。”皇甫方回刚打算争论,看对方神情又咽了回去。
“那其他诸侯王呢,结果如何?”张轨急不可耐得追问道。
“梁王彭越谋反,夷三族。盛其醢,以遍赐诸侯。”毕竟是家学渊厚,皇甫方回对此娴熟于心,连书都懒得翻,朗声答道。所谓“醢”,是刑罚的一种,即把犯人剁成肉酱。据说商纣王最喜欢这种刑罚,对手下的梅伯、九侯等人都如此处置,被视为昏庸无道的典范。
“醢杀彭越?此人如此忠心耿耿,若是没有他根本打不败项羽,竟然还如此恩将仇报?”张轨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得坐直了身子,几乎要跳了起来:“这样的手段,就算是暴秦之残忍无道,也莫过于此!他说好的‘约法三章’呢,竟然做得比暴秦还过分!”
“这,这个嘛。”皇甫方回想到了本朝往事,不禁默然。
“嘿嘿,彭越老匹夫,抓捕田横他不阻拦,免我的赵王他不求情,诛杀韩信他还是不吭声。所谓的咎由自取,大约就是这种人吧!”张轨嘿嘿笑了几声,转而又感叹道:“都是我辈互相提防顾虑,谁都不肯互相施以援手,才让刘邦能够各个击破。他如此不顾名声、费尽心机,想必就是要在自己死前,把四海之内都变成他刘家的诸侯吧!”
“的确是这个道理。”皇甫方回若有所思,连连点头。
“那剩下的几个诸侯王,还有存活的吗?”张轨叹着气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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