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个词张轨很是熟悉,顿时拉长了声音表示理解。盖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战国至秦汉士风尤盛,那些轻生死、重然诺的豪侠们,也在历史长河中书写了不少浓墨重彩的篇章。或为义气报恩,或为惩强扶弱,或为打抱不平,虽然其中也有行径恶劣之徒,但更不乏值得敬佩的豪杰人物。只是不知今日,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劫住官军,所为者何?
“喂,征君,你们说了什么?”何固焦急得问道。
皇甫方回正要作答,不防话痨的贼酋又抢先一步。
“嗨,门下督如此憨直,真是扫人雅兴。人生并非战场,何必事事都说干剥净,不留些余韵。”那贼酋双手一摊,很是得意得调侃后,这才解释道:“简单来说,士家高波,是我等的知交好友。恰闻知他家人遭此大难,所以正合‘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之句。”
“哦,原来是为他们而来。”何固听懂了,斜眼瞥向罪犯。
“纵然他的手中没有利剑护身,但是此人向来秉性忠厚、慷慨仗义,我等都和他交情深厚。今日眼见他家无端受难、群情汹汹,‘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既然身为朋友,当然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管。”贼酋说得理直气壮、铮然有声,引得身后的贼人们一齐叫好。
“所以你把他的家人们比喻为自投罗网的‘黄雀’,想要‘拔剑捎罗网’来搭救是吗?援救之心,可以谅解,但以区区之力抗拒朝廷律法天威,恐怕最后还是救人不成、惹祸上身。”皇甫方回把话接了下去,又将问题反抛回去,以给怯场的官军们壮胆。
“正是!哪怕你救得了他们一时,还能保得住他们一世吗?尔等休要猖狂,宜阳城中军户甚多,半日便可召唤成军,到时攻取汝等不费吹灰之力。看在是诚心搭救友人的份上,只要你们现在悬崖勒马,我可以就此放过。”何固也壮着胆气配合,以鼓动士气。
“多谢门下督美意。然而今日之事,倘若换做是你,会如何做?”闻听此言,贼酋郑重得抱拳施礼,当然不肯答应。他冒着生命危险纠合劫官,本就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兵士高波,违犯军法,秦州那边移文缉捕,按律令本就该这么执行。我身食晋禄,捉拿他的家属是分内之事,何所顾忌?休说是友人,就算是亲人,我也一样会率部擒之!”何固冷冷一笑,大声答道。
“好啊,好一个义正言辞的门下督!只是率领这么多精壮,欺负别人家中的孤儿寡母,算得上什么本事?来来来,且与某在此较量较量,一切以输赢定夺,如何?”看到对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贼人之中的那个八尺大汉,恶狠狠地啐地一口,满脸不屑得吼道。
“去非,不要冲动。”贼酋呼着那人的表字,摆手示意。
“是!”莽汉身躯如虎,却霎时间驯服如猫。
“何督君,我深知你是个讲规矩的人,现在之所以好言相劝,而没有直接动手,就是看在你平日里不似那些恶官,百般欺压士家、屯田户的份上。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计策,可否相商?”贼酋再度柔和了语气,摆出愿意探讨的样子,听起来很是诚恳。
何固再度看看四周,恢复沉默,犹豫不决。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情,否则方才弩箭攒射,自己一行人猝不及防早没了性命,哪里能啰嗦到现在。可是他一贯是个死脑筋的人,又因为重振门楣的理想,努力挣扎在宦海底层,实在不愿意因为这种意外,而葬送前途。
“督君!”军人之中,年纪最小的冯仲,发出一声轻微的呼喊,带有乞求之意。他还是刚刚成丁,仍梦想着大好的人生前景,可不想结果于此。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一人抽出兵器。
何固回过头来,看到不仅仅是这个冯仲,其余的军士们,乃至于那四个被拘捕的高家眷属,也都带着哀楚之色望着自己。再回看那些端着弩箭、举着兵刃的贼人,一场搏杀蓄势待发。能决定这些人生死的关键,仿佛都维系在他一人的身上。他长叹一口气,实在无法抉择。
“门下督,不妨说说看,那个高军士,究竟犯了什么罪,乃至于连他的家眷都全部牵连?”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倒是局外人张轨先打破了沉默。不同于别人,他仍然对今世的军律没有任何概念。他只是简单得按照道德推测,想知道这军士是否真的值得千刀万剐,否则怎会祸及家人。
“嗯,其实我也想知道详情。”贼酋点头附和道。
“征君,唉,也罢,那我就说了。”正狐疑不决的何固,蓦然遇此一问,也觉得有必要谈谈。虽然这是不该外泄的军报,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军士高波,原本隶属都督陇右诸军事、堂阳子石鉴麾下,驻防秦州天水郡冀县。石君侯派他所属的一队人马,去救援河西鲜卑劫掠的郡县,其并不在战殒之列,归来时却不见踪影。据与他同行的两人指认,其是在匆忙间夺了一匹骏马,朝西投奔鲜卑逆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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