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亦有贤良。”瞧此情形,向秀忍不住道。
“是啊,是啊。”司马权随便敷衍,并不多说。
“是故诗之用途,在于‘风以感物,教以化人’。安仁借古诗而喻今日,依我之见,唯有他的这种解读方式,才能称得上‘登堂入室’。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不正是这么说的吗?”眼看着张轨垂首不反驳,夏侯湛冷哼一声、暗藏不屑,深以为是驳得对方哑口无言。于是他乘胜追击、引经据典,以更讥讽的语调,来替好友找回面子。
“嘿嘿。”潘岳听得爽快,捂嘴偷笑起来。
不少人斜眼瞧向了张轨,甚至那些有意偏帮本地人者,听到这也有些不忍。夏侯湛的言下之意、话外之音,就是指其他人‘可与言诗’,而张轨就根本不配“与言诗”,这是很大程度上的挑衅了。谁也没想到,平时谈吐风雅、风度翩翩的“连璧”,在吃瘪之后的反击会这么无情狠辣。
“孝若,何至于此?”即便是轻易不得罪人的山涛,也看不过去。
“就诗论诗罢了。”夏侯湛轻摇麈柄,风度翩翩。
身旁的嵇绍几次低声提醒,可张轨依然秉承着能忍则忍的态度,保持着一种古怪的沉默。他只是斜瞥着冷冰冰的眼神,打量那两位京洛的“风云人物”,颇为不齿。自“张敖”化身为“张轨”以来,他已经几度因冲动惹出麻烦,况且打量着在场男女大多是支持“连璧”的举动,令他很是泄气。
“依我之见,四方战乱之余,边州风俗鄙薄,是该好好教而化之了。虽读诗书,仅钻研于字句,而不解其大义,诚可笑也。‘玄晏先生’名满于天下,所教出来的弟子也不过如此,遑论其余呢?私以为朝廷如再征士人,应当酌量减少外州、寒门的名额,增与中原诸州、学问之家,否则风气也要随之堕落。九品中正之制,都官考课疏之法,皆为的是选拔真正的才学兼备之士,而非那些虚名无用之人。”夏侯湛长相俊秀儒雅,却不是什么仁善之辈。他没有因对方的退缩止步,而是决心彻底否决之,以震慑将来敢于挑战他们“京洛名师”地位的人。
“呯!”皇甫方回重重得把酒杯敲回桌子上,对着夏侯湛怒目而视。
“足下说的也太过分了吧!”挚虞从席间跃起,瞋目喝斥道。
“诸位或许不知,我京洛人一向是有话直说,不愿意作无谓的虚伪掩饰、客套恭维。倘若有争议之处,大可以说出条理来,我亦当仔细聆听。是非皆可说,言者岂有罪乎?”夏侯湛依然满不在乎,笑着摊开手环顾四周,用尽手段逗弄着对方。臧否人物,也的确是魏晋寻常事,只是他说得过激而已。
按理来说,言语辱及尊长,任何人都不会一忍再忍。然而汲取往日教训的张轨,仍然克制住心中的咆哮,咬着嘴唇并不做声。目睹此状,在场之人有的惊讶、有的暗笑,更多的则是满脸失望。话说到这种程度,没想到这外乡人还能忍耐,难道真的没心没肺吗?
“巨源你瞧瞧,这张士彦的气度如何?少年心性,有一腔之勇者很多,能忍受这般言语者寡矣。他即便生于正始、嘉平年间,与嵇康、吕安同受猜忌,估计也能免灾避祸。”一片失望之中,向秀却轻笑着朝好友说道。从他本身的经历来说,是打心眼里赞赏这种气度的,这往往是动荡年代的护身符。
“嗯。方才目睹他的博学,现在见识他的气量,绝对是一时俊杰。子期,你识人的眼光,的确还没有老朽嘛!”山涛一边点头称许,一边牢牢把“张轨”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准备于合适的机会加以举荐。虽然后者保持沉默的原因,和他们所猜测的所谓“气度”毫不相干,乃至于截然相反。
魏晋时期因议论人物而产生争执,是频繁发生的事,尤其是本地人、外来户的互相排挤。历史上后来晋灭东吴,陆机、陆云兄弟以江南高门入洛,也受到王济、卢志的讥讽揶揄,被嘲笑南方的饮食和口音,甚至被孟超直接呼为“貉奴”。故而夏侯湛言辞激烈,但也有不少人出言支持。
“安定北部的两县,本是匈奴之土,沾染王化未久,难免风气不正。当然,我也不是故意针对于诸位,单纯是讨论读书对错罢了。如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说了这么久,夏侯湛见好就收,想保持一贯的儒雅风度,以免显得太咄咄逼人。这点分寸,他还是清楚的。
“哼!”挚虞勉强坐回原位,余怒未消。
“嗨。中州明明有这么多高门人物、望族子弟,朝廷择优加以任用即可。岂必非得去什么荒远的边州,辛苦征召些毫无家学传承的庸碌之士,千里迢迢赶来呢?就怕那些有名无实之辈,得以掺杂其间,拉低了朝廷取士的档次。”同伴已经收敛了,可潘岳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似乎是为了刚才不知道丢哪去的脸,现在执意要去追讨回来。他话未明指,嘲弄的意思已经呼之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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