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涧的阴寒,是在走出谷口三里地后,才真正从骨缝里渗出来的。
林缝掀开脸上的面具,冷风像刀子般刮过脸颊。面具内侧凝结的冰珠簌簌掉落,在皮袍前襟砸出一个个深色小点。他回头望向来路,谷口那两点幽蓝的冰灯已缩成萤火,衬得两侧陡峭的冰壁如同巨兽合拢的颚,将那些面具下的交易、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重新吞回黑暗深处。
“娘的,这鬼地方……”万事通摘了那滑稽的猴脸面具,露出一张冻得发青的脸,他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在半空就凝成冰碴子,“每回来都要折寿三年!”
没有人接话。一行人在没膝的深雪中沉默跋涉,身后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风卷起的雪沫掩去痕迹。白玉娘走得有些踉跄,林小婉搀扶着她,能感觉到她臂弯下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冷的,是那种从内里透出的虚弱。慕容白走在最前,手中提着一盏从冰市边缘某个小摊“顺”来的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晕勉强撕开前方沉沉的夜色,也映亮他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挥之不去的阴霾。
那卷用同伴一条手臂换来的皮卷,此刻正贴着他心口放着,隔着几层衣物,依然能感觉到一种诡异的、非金非革的滑腻凉意。
来时一个时辰的路,回去仿佛走了半宿。直到黑水城那用巨冰垒砌的、在夜里泛着微光的城墙轮廓再次出现在视野中,众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城门早已下钥,万事通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绕到西侧一处僻静的城墙根,那里有个被积雪半掩的、仅供一人弯腰通过的狗洞。
“委屈各位爷了,”万事通赔着笑,率先钻了进去,“这半夜三更的,只有这儿能进。守夜的兵丁早被买通了,只要动静不大。”
洞内是条倾斜向上的狭窄冰道,人工开凿的痕迹粗糙,仅容一人匍匐。冰壁触手生寒,带着常年不化的滑腻。爬了约莫十几丈,前方透进微弱的光和嘈杂的人声——竟是通到了一条背街小巷的废弃地窖出口。钻出地窖,熟悉的、混杂着牲畜粪便、煤烟、劣质酒和冻硬污水气味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竟让人生出几分恍惚的亲切。
已是丑时末,接近凌晨。但黑水城并未完全沉睡。几条暗巷深处,还有赌坊透出晕黄的光,传出模糊的呼喝与骰子撞击声;更远处,勾栏瓦舍的方向,隐约飘来走调的琵琶和女子娇媚的笑语,被寒风割裂成断续的碎片。一队更夫缩着脖子,敲着梆子,拖着长长的影子走过结冰的石板路,呵出的白气在灯笼光里凝成团,又迅速散开。
雪庐客栈的后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灶间微弱的火光和温暖的食物香气。万事通熟络地推门进去,灶台边守着个打瞌睡的帮厨小厮,被惊醒后揉着眼睛,看到是他们,也不多问,只默默指了指通往前堂的小门。
前堂居然还亮着灯。掌柜雪娘子披着件半旧的狐皮坎肩,正就着一盏油灯,扒拉着算盘对账本。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脂粉未施的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眼神却依旧精明。
“回来了?”她放下笔,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面色苍白的白玉娘和神情凝重的慕容白脸上多停了停,“厨房温着羊杂汤和馍,自己去盛。热水烧好了,在灶上大锅里。”
她的语气平淡,没有好奇,没有打探,仿佛他们只是晚归的寻常住客。这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在这种时候反而让人安心。
“多谢掌柜。”林缝抱了抱拳。
雪娘子摆摆手,目光落在他沾了雪沫、有些湿漉的肩头:“衣裳湿了,灶边有火塘,自己去烘烘。莫着了凉,这节骨眼上,病不起。” 说罢,她又低头拨拉起算盘,仿佛刚才那句只是随口一提。
热腾腾的、撒了大把胡椒和芫荽的羊杂汤下肚,冻僵的四肢百骸才渐渐找回知觉。汤熬得浓白,杂碎炖得酥烂,就着烤得焦香的硬面馍,是北域冬夜最踏实的慰藉。几人围坐在灶膛边,就着跳跃的火光,沉默地吃着。只有万事通,一边吸溜着热汤,一边压低了声音,絮絮地说着方才冰市里没来得及细讲的门道。
“那‘鬼面婆婆’,是这黑水城地下的一个‘牙人’,专做那些见不得光的牵线买卖。她不亲自出手,但消息最是灵通,手里过的奇货也多。她手下戴彩漆面具的,都是些亡命徒,或是身上背着案子,或是练了邪功遭了反噬,只能在她手下讨口饭吃。方才那罐子里窜出来的黑烟,我瞧着,倒像是南疆那边传来的‘尸蛊瘴’,用养蛊人的尸油混合百种毒虫炼制,沾上一点,血肉立腐。那黑面具汉子当机立断断臂求生,是个狠角色,他用的止血法门,也邪性得很……”
他顿了顿,偷眼看了看慕容白,声音更低了:“至于那三个黑面具,行事做派,出手狠辣,八成是北边‘玄冥教’的煞星。这玄冥教行事诡秘,功法阴毒,专在极寒死地修行,教中人多不通人情,只认强弱。他们肯用同伴一臂换那皮卷,只怕那东西……要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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