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秦将红封递给一旁的麝月收好,对李纨道:“既如此,学生便愧领了。今日便留在这儿用午饭吧,也算……师徒一场的初见。”
李纨欢喜应下。
王熙凤笑道:“那我便不打扰你们师徒说话了,前头还有事要忙。”
说着起身,又对曾秦使了个眼色,“曾兄弟,这事儿我回头禀报老太太、太太,她们定然高兴。”
曾秦会意,拱手道:“有劳二嫂子。”
送走王熙凤,曾秦让麝月重新摆饭,特意吩咐加几道孩子爱吃的菜。
午饭摆在正房明间,菜色简单却精致:一道清炖狮子头,一道虾仁炒笋尖,一道蜜汁火方,一道芙蓉鸡片,并几样清爽时蔬。主食是碧粳米饭,配一道火腿鲜笋汤。
贾兰规规矩矩坐在母亲下手,小口吃饭,夹菜也只夹面前的,举止有度。
曾秦看在眼里,心中点头。
饭后,李纨又坐了片刻,便带着贾兰告辞。
临走前再三叮嘱贾兰要听先生的话,又对曾秦千恩万谢。
送走母子二人,听雨轩重归宁静。
麝月一边收拾茶具,一边轻声道:“珠大奶奶……真是不容易。”
曾秦站在窗前,望着院中那几竿翠竹,淡淡道:“是啊。所以这个徒弟,得好好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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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未到申时,荣国府上下几乎都知道了:曾举人收了兰哥儿为徒。
反应各不相同。
荣禧堂里,贾母正歪在暖阁榻上,听鸳鸯念戏本子。
王熙凤坐在脚踏上,一边剥橘子,一边将上午的事娓娓道来。
“……珠大嫂子哭得跟什么似的,兰哥儿也乖,跪在那儿磕头,小模样瞧着就让人心疼。
曾兄弟起初还不肯应,说自个儿学问浅,又要备考。可架不住珠大嫂子诚心,最后还是应下了。”
贾母听完,沉默半晌,叹道:“纨丫头不容易。她守着兰儿这些年,心里就这一桩指望。曾哥儿肯收兰儿,是好事。”
她顿了顿,看向王熙凤:“束修送了多少?”
“一百两。”
王熙凤道,“珠大嫂子把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了。礼也备得厚,那套文房是她嫁妆里的老物件,书是我帮着淘换的。”
贾母点头:“难为她了。回头从我私房里拨二百两给她,就说是给兰儿添笔墨的。”
“老祖宗慈悲。”
王熙凤笑道,“我瞧着曾兄弟是真上心了,饭都留了,还特意吩咐加菜。兰哥儿那孩子也争气,吃饭说话规规矩矩的,不像宝玉小时候……”
她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贾母却明白她的意思,又叹一声:“宝玉若有兰儿一半的定性,我也少操多少心。”
正说着,外头丫鬟报:“宝二爷来了。”
帘子一掀,宝玉沉着脸走进来,身上还沾着外头的寒气。
“给老祖宗请安。”他行了礼,在榻边绣墩上坐下。
贾母见他神色不对,关切道:“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宝玉抿了抿唇,低声道:“听说……曾兄弟收了兰儿做学生?”
“是啊。”王熙凤接口,“刚在老祖宗这儿说呢。怎么,你也想拜师?”
这话本是玩笑,宝玉脸色却更沉了。
“我拜什么师。”
他闷声道,“族学里有代儒老爷,家里还有老爷时时考问,够了。”
贾母看出他心思,温声道:“兰儿是兰儿,你是你。你若有心向学,让你老子也给你请个先生便是。”
宝玉不说话了,只低头绞着衣带。
他心里乱得很。
曾秦收贾兰为徒,这本是好事。
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舒服。
好像……好像曾秦正一点点侵入这个家的每个角落。
给林妹妹治病,给二姐姐画像,如今又成了兰儿的先生。
下一个是谁?
会不会有一天,连老祖宗、老爷太太,也都事事听他的?
这个念头让他胸口发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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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芜苑里,薛宝钗正和薛姨妈对坐做针线。
莺儿从外头进来,低声将听雨轩的事说了。
薛姨妈听完,手中针线顿了顿,叹道:“纨丫头有心了。曾举人肯收兰儿,是那孩子的造化。”
宝钗抬起眼,手中绣绷上是一枝未完工的红梅。
“母亲觉得,曾举人为何会答应?”她轻声问。
薛姨妈想了想:“大约是看纨丫头孤儿寡母不容易吧。再说兰儿那孩子也确实懂事。”
宝钗垂眸,指尖拂过绣绷上的丝线,声音平静无波:“恐怕不止如此。”
“哦?”薛姨妈疑惑。
“曾举人行事,向来深谋远虑。”
宝钗缓缓道,“收兰儿为徒,一可结好珠大嫂子,二可博得提携后进的美名,三则……兰儿若将来有成,便是他在官场的助力。”
她顿了顿,补充道:“况且,珠大嫂子虽无权势,但在贾府名声极好,又得老太太怜惜。与她结下善缘,有益无害。”
薛姨妈恍然:“你是说……曾举人这是在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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