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枯槁的手指死死抓住她,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泣血般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甜:
“璃儿……记住……玉扣合璧……江南……三十六盐铺……是沈家……最后……的血脉……”
窗洞的方向,忽然传来三声极其细微、模仿得惟妙惟肖的鼠鸣——“吱、吱、吱”。
沈璃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她闪电般地将掌心的半枚玉扣用力按进墙角一块早已松动、边缘布满霉斑的砖块缝隙里。
砖粉簌簌落下。
几乎是同时,一只枯瘦、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从那个仅容一手通过的墙洞里伸了进来。
是哑婢阿阮。她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枚用黑色火漆严密封口的蜡丸。
蜡丸上没有任何标记,却透着一股不祥的阴冷气息。
沈璃迅速取下玉扣,蜡丸入手冰凉沉重。她毫不犹豫地捏碎蜡壳,里面是一小卷薄如蝉翼的纸片。
展开,一行用某种暗红色颜料写就的小字,狰狞地跳入眼帘,字迹潦草,带着一种亡命之徒的狠戾:
“漕粮改道洛水,三日后酉时过黑石峡。肥羊,牙口利,有硬点子押送。”
落款,是一个用同样暗红颜料、扭曲盘绕勾勒出的蜥蜴图案——这正是盘踞江南水道、亦正亦邪的盐枭首领“黑蝰”的独门印记!
沈璃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所有情绪被压下,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决断。
没有丝毫迟疑,她用手指蘸取地上尚未完全凝结的馊饭污垢,就在冰冷的砖面上疾书:
“截粮船,换沙石,留‘黑蝰’血印。干净利落,莫留活口。”
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写罢,她将手中那半枚温润的玉扣,用力压在那行湿漉漉、散发着酸臭的指令之上。
玉扣边缘沾染了污渍,却更显得那莹白的光芒冰冷而坚定。
墙洞外,阿阮那只枯瘦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
蜡丸的碎片和那枚至关重要的玉扣,被她小心翼翼地攥入手心,瞬间消失在墙洞的黑暗深处,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出现过。
子夜的梆子声沉闷地传来,如同为亡灵敲响的丧钟,在死寂的王府上空回荡,更添几分压抑。
沈璃正用一块捡来的锋利碎瓷片,专注地刮取嫁衣上残存的金线。
那些曾经象征着富贵荣华的金丝,如今是她唯一能快速变现、传递更复杂指令的“货币”。
就在金线即将聚拢一小撮时——
“砰!哐当!”
墙洞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紧接着是身体重重撞在墙上的声音,以及一声被强行扼杀在喉咙深处的、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唔……!”
沈璃的心猛地一沉,手中碎瓷片差点掉落。
“哗啦——哐当!”
听雪院那扇锈死的门锁,竟被人从外面粗暴地砸落!
腐朽的木门被一脚狠狠踹开!
张嬷嬷提着那盏昏黄的灯笼,一脸狞笑地当先闯入。
摇曳的烛光将她扭曲的影子拉得老长,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她身后,两个粗壮如铁塔般的仆役,像拎小鸡一样,揪着哑婢阿阮稀疏枯黄的头发,将她整个人粗暴地掼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噗!”阿阮瘦小的身体砸起一片尘土,她痛苦地蜷缩起来,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沫。
但她的右手,却死死地攥成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里面攥着的是她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好你个小贱蹄子!”张嬷嬷的尖嗓子划破死寂,灯笼几乎要戳到阿阮脸上,烛光映照下,她嘴角的血迹和眼中的惊恐绝望清晰可见。
“手脚不干净的东西!竟敢偷主子的玉!说!藏哪儿了?交出来!”她的唾沫星子喷了阿阮一脸。
阿阮疯狂地摇着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气音,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倔强和恐惧。
她拼命地将那只紧握的拳头往怀里藏,身体像濒死的虾米般蜷缩得更紧。
“还敢藏?!”张嬷嬷三角眼一瞪,朝身后的壮仆使了个眼色。
那壮仆狞笑一声,蒲扇般的大脚抬起,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踩在了阿阮那只紧握的右手手腕上!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脆响,如同惊雷般在狭小的囚室里炸开!
“嗬啊——!”阿阮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剧烈的疼痛让她全身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
那只紧握的手,终于因为剧痛和力量的碾压,被迫无力地张开。
昏黄的烛光下,她那只刚刚被踩断腕骨、此刻诡异地扭曲着的手掌心里,只有半块早已发霉变硬、沾满了泥土和血污的窝窝头。哪里有什么玉扣?
张嬷嬷的脸色瞬间由得意的狰狞转为铁青,如同被人当众狠狠扇了一巴掌。“废物!”她恼羞成怒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骂手下还是骂阿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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