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死牢深处,不见天日。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陈年血锈混合着霉菌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味,浓稠得仿佛能粘住人的喉咙。
唯一的光源是壁上摇曳的、豆大的油灯,投射出扭曲晃动的巨大黑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沈璃背靠着冰冷刺骨、不断渗出阴寒水珠的湿壁,沉重的玄铁镣铐锁着她纤细却布满新旧伤痕的手腕。
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铁链都撞击在湿滑的石壁上,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哐当”声,在这死寂的牢狱里反复回荡,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碧苍王?呵,好大的威风,好大的胆色!”
一道裹挟着浓烈脂粉香与恶毒快意的声音,伴随着摇曳的珠光,打破了牢房内的压抑。
虞槿在宫女的簇拥下,如同巡视战利品般,仪态万千地停在牢门外。
她精心保养的鎏金护甲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幽冷的光,指尖优雅地拈起一叠盖着鲜红官印的纸页——正是那足以置人于死地的盐引凭证。
她将纸页凑近牢门缝隙,对着里面形容略显狼狈却眼神依旧锐利的沈璃,唇角勾起淬毒的冷笑:
“三万斤官盐,私售北狄?碧苍王殿下,您这通敌叛国的买卖,做得可真是惊天动地啊!这胆子,怕是把天都捅了个窟窿吧?”
镣铐又是一声刺耳的摩擦。
沈璃缓缓抬起眼睑,那双经历过“血契”震撼与生死抉择的眼眸,此刻沉静得如同古井寒潭,不见丝毫慌乱。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叠催命符般的盐引,反而微微垂下视线,沾着污渍的绣鞋鞋尖随意地碾过地上几根枯黄的稻草。
草屑被碾碎,几片细小的碎叶恰好黏在了从缝隙中透出的盐引一角——那上面,赫然有着一个模仿得极其用心、却终究在细微处露了破绽的“沈璃画押”赝迹。
“虞侧妃谬赞了。”
沈璃的声音带着一丝被牢狱寒气浸染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含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论起胆色,小妹自愧不如。姐姐这手‘妙笔生花’,竟拿宰相府描红习字的帖子来仿冒画押……”
她微微歪头,目光终于落在那赝迹上,唇角勾起一抹极尽轻蔑的弧度,“这字,怕是连姐姐院里看门的狗嗅了,都要嫌脏,污了它那高贵的鼻子吧?”
“放肆!” 虞槿被这赤裸裸的羞辱激得脸色铁青,护甲猛地收紧,几乎要将手中的盐引捏碎。她正要发作——
“轰隆!”
一声远比镣铐撞击更沉闷、更令人心悸的巨响,如同闷雷炸在头顶!
厚重的牢门铁锁,竟如同朽木般骤然四分五裂!
破碎的铁块裹挟着劲风飞溅!
一道玄金色的身影,裹挟着从甬道尽头卷来的、冰冷肃杀的风,如同撕裂黑暗的雷霆,骤然踏入了这方狭小污秽的天地!
玄色蟒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其上盘踞的金线蟒纹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来人身形高大挺拔,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人的心尖上。
正是摄政王,萧隐。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利刃,瞬间穿透昏暗,精准地钉在了沈璃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猛兽锁定猎物般的兴味。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萧隐的动作快如鬼魅。
在虞槿惊愕的目光中,在沈璃骤然绷紧的戒备姿态下,他已如一阵风般掠至沈璃面前!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玄色皮手套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仿佛能捏碎山石的恐怖力量,猛地掐住了沈璃纤细却蕴藏着惊人韧劲的腰肢!
“呃!”
沈璃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身体瞬间腾空!
冰冷的镣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发出哗啦的声响。
她整个人被萧隐如同拎一件物品般,粗暴地、狠狠地提了起来!
下一瞬,她的脊背重重地、毫无缓冲地撞在了身后那面不断渗着阴寒水珠的湿滑砖墙上!
冰冷刺骨的湿意瞬间透过单薄的囚衣侵入肌肤,撞得她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她被迫仰着头,对上萧隐那双近在咫尺、深不见底、翻涌着某种她无法完全解读的暗流的眼眸。
他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如同囚笼。
他俯身,灼热的气息带着牢狱特有的阴冷潮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强势地喷在她的耳廓、颈侧,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绝对命令,清晰地砸进她的耳膜:
“求我。”
冰冷的墙壁硌着骨头,腰间铁钳般的手掌几乎要嵌入她的皮肉,勒得她呼吸困难。
喉间被镣铐的铁链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然而,沈璃眼中非但没有半分祈求的软弱,反而燃起了更炽烈、更冰冷的火焰。
她甚至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死寂的牢房里回荡,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和极致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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