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窑塌方的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毓庆宫里激起了层层涟漪。胤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刚因齿轮成功而带来的喜悦荡然无存。
【伤者情况如何？】元锦急声问道，比起事故本身，她更关心人的安危。
何柱儿忙回：【回主子，幸好是夜里塌的，当时窑里只有三个值夜的工匠，被埋得不深，已经救出来了，受了些皮外伤和惊吓，性命无碍。管事已请了大夫照料。】
听闻无人丧命，胤礽和元锦都稍稍松了口气。但胤礽的眉头依旧紧锁：【好端端的窑炉，怎么会突然塌了？可是建造时有疏漏？】
何柱儿迟疑了一下：【奴才初步查问，管事说那砖窑用了有些年头，前几日雨水浸泡，或许……是地基出了岔子。现场看来，也确是因地基不稳导致的垮塌。】
【雨水浸泡？】胤礽冷哼一声，【今年秋雨并不算多，往年比这更大的雨也未出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看向元锦，眼中带着询问，【锦儿，你觉得呢？】
元锦沉吟片刻，结合系统曾灌输的初级材料学知识，她意识到关键所在：【何柱儿，塌陷的砖窑，平日主要烧制什么砖？负责工段物料供应的又是谁？】
【回太子妃，那砖窑主要供应水闸附近堤岸加固用的青砖。物料采买……原是赵大人……就是之前因贪墨被黜的那位，经手过一部分。他下去后，是由原副手，一个姓钱的司官暂代。】
【赵姓属官……】元锦与胤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巧合未免太多。
【孤亲自去看看！】胤礽起身便要走。
【殿下且慢！】元锦拉住他，【现场杂乱，殿下万金之躯，不宜亲临险地。既然四弟协理工部，此事又涉及工程物料，何不请四弟先去查个究竟？他心细如发，定能发现蛛丝马迹。况且，砖窑塌方，若非结构设计有误，问题多半出在两方面：一是砌筑砖块本身强度不足，二是粘合砖块的灰浆有问题。】
胤礽冷静下来，觉得有理，立刻派人去请胤禛。
等待的时间里，元锦心中不安，又吩咐何柱儿：【你立刻带几个可靠的人，拿着我的手令，去查一查这个钱司官，重点是近日他与哪些人来往密切，家中可有异常进项。另外，悄悄去市面上，买一些其他砖窑出产的、同样标号的青砖回来，再取一些塌陷处和未塌陷处的砖块样本。】
【嗻！奴才明白！】何柱儿领命而去。
这时，弘暄和瑞宁下学回来，见父母面色凝重，都乖巧地依偎过来。弘皙跟在后面，规矩地行礼。
【阿玛，额娘，你们不高兴吗？】瑞宁奶声奶气地问。
元锦将女儿揽入怀中，勉强笑了笑：【没有，阿玛和额娘在想事情。】
弘暄却眨着大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额娘，今天先生教我们‘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先生说，再坚固的大堤，如果有了小小的蚂蚁洞不去管，也会垮掉的。】他举起手里玩脏了的小木工锤，【就像我上次想用木块搭高塔，底下有一块歪了没在意，结果搭到一半就全塌啦！】
孩童稚语，却像一道闪电划过元锦和胤礽的心头！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砖窑塌方若真是人为，那它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拖延工期、制造事故那么简单！这更像是一个警告，一个试探，或者说，是一个分散他们注意力的“蚁穴”！真正的目标，或许还是在那至关重要的水闸上！
胤礽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好一招声东击西！孤差点就被这砖窑之事蒙蔽了！】
他立刻追加命令，让心腹侍卫持他令牌，火速赶往水闸工地，勒令暂时停工，全面彻查所有已建成部分，尤其是隐蔽工程和关键构件，一寸一寸地检查！
傍晚时分，胤禛那边先传来了消息。他亲自勘察了砖窑废墟，并带来了几块残存的砖块和灰浆样本。
【太子殿下，太子妃，】胤禛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但语气十分肯定，【砖窑塌陷，并非天灾，实乃人祸。】他将带来的几块砖放在桌上，【请看。】
他指着其中颜色略浅、边缘有些许破损的砖块：【此砖取自塌陷窑炉的承重柱，看似与寻常青砖无异。】他又指向旁边两块，【这一块，来自同一窑口未塌陷部分；这一块，是臣弟命人从官窑按标准取来的样品。】
【臣弟已命人做过测试。】胤禛拿起两块砖相互敲击，【塌陷处的砖，声音沉闷、哑涩；而标准砖声音清脆、悠长。】他又取来一杯水，分别滴在砖块表面，【诸位再看，水滴在标准砖上，浸润极慢；而在塌陷处的砖上，水迹迅速扩散、渗入。这说明此砖烧制火候不足，土料未曾充分瓷化，内部孔隙多，导致强度、硬度、耐水性皆远远不足！以此等劣砖砌筑承重窑炉，无异于沙上筑塔！】
【有人换了砖？】胤礽拿起两块砖掂量，果然感觉不同。
【不止。】胤禛淡淡道，【砌筑用的灰浆，泥沙比例也严重失调，粘性不足。臣弟审问了那钱司官。他起初咬定是地基问题，直到臣弟将他近日在赌坊欠下巨债，其妾室兄长却突然在城外置办田产之事点出，他才面如土色，承认是受人指使，在修建此窑时，于关键承重部位混入了这批劣质砖和不合规的灰浆。条件便是帮他还清赌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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