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的河床像一条巨大的灰色伤疤,横亘在垃圾山与荒原之间。风从铅灰色天空刮下,卷起河床上的细沙和辐射尘,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吹在脸上带着干燥的刺痛。远处垃圾山脚那片零星灯光和简陋工事,在这片死寂的背景中显得格外突兀,像贴在巨兽尸体上的几片发光苔藓,既脆弱又顽强。
李信停下脚步,熔金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灯光照亮区域的边缘,能看到用锈蚀汽车外壳、断裂的混凝土板、粗大的废旧管道和缠绕其上的带刺铁丝网垒砌的简易围墙。围墙不高,但足以阻拦大部分无智力的低等变异生物。围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用沙袋和金属板加固的射击位,隐约能看到人影和类似枪管的轮廓。了望塔上,似乎有人影在移动,面朝他们这个方向。
“有哨兵。”李信低声道。对方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
“怎么办,信哥?”瘦猴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腿上的伤让他几乎站立不稳。“直接过去?还是……绕开?”
夜枭趴在李信背上,眯着眼睛观察。“围墙……工事……有组织性。不是……临时营地。可能有……固定居民和……武装力量。直接过去……风险未知。”
刘婶抱紧女儿,下意识地将那个沉默男孩往身后藏了藏。男孩依旧平静,目光落在远处的垃圾山上,似乎对那些灯光和人影毫无兴趣。
李信沉默。绕开?垃圾山似乎阻挡了大部分去路,绕行意味着要深入更加未知和危险的区域,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无异于自杀。直接接触?对方是敌是友难以预料。在这废土上,人类聚居点往往比怪物更加危险,为了有限的资源,同类相残是常态。
但……他们有选择吗?
就在他权衡之际,围墙方向有了动静。
一个身影爬上了了望塔,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不是武器,像是个简陋的扩音喇叭或铁皮话筒。
“喂——!河床上的!”一个粗哑、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通过扩音器传来,在空旷的河床上回荡,“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报上名号!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声音谈不上友好,但也没有立刻攻击。这或许是个试探。
李信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让自己暴露在对方的视线和射程内。他将几乎报废的断刀插回腰间,双手摊开,示意没有敌意。
“我们是幸存者!从西边过来!路过这里,没有恶意!”他提高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话语清晰,“我们需要水和食物!还有……医疗帮助!我们有人重伤!”
他刻意强调了“重伤”和“需要帮助”,试图降低对方的敌意,同时也暗示他们威胁有限。
了望塔上的人影似乎和下面的人交流了几句。片刻后,那个粗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西边?西边除了废墟就是死地!你们怎么过来的?有多少人?放下武器!慢慢走过来!敢耍花样,老子把你们打成筛子!”
对方显然不信,而且非常警惕。
李信回头看了一眼同伴。夜枭重伤,瘦猴腿伤失血,刘婶母女虚弱,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孩子。他们毫无谈判筹码。
“照他说的做。”李信低声道,率先将腰间的断刀解下,放在脚边。瘦猴也迟疑地放下了充当拐杖的钢筋。
“慢慢走过去,别做出任何有威胁的动作。”李信对刘婶说,同时示意她牵着男孩。
一行人,如同待宰的羔羊,在对方枪口的隐约指向下,缓慢地向着那片灯光下的锈蚀围墙走去。
距离越近,越能看清这个聚居点的细节。围墙比远看更加粗糙和坚固,许多地方有明显的修补和加固痕迹,显然经历过不止一次的攻击。墙头插着一些用变异生物骨骼或金属片制作的、形态狰狞的图腾,不知是装饰还是警告。空气中除了垃圾山特有的刺鼻气味,还混合着劣质燃料燃烧的烟味、烹饪食物(某种合成物或变异生物肉)的味道,以及……人类聚集区特有的、汗液、排泄物和劣质消毒水混合的复杂气息。
当他们走到距离围墙大约五十米时,围墙上一扇用废旧卡车车厢门改造成的“大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一条缝隙。几个身影端着枪,谨慎地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剃着光头,脸上有一道从眉骨斜到嘴角的狰狞伤疤,穿着一件油腻破烂的皮夹克,里面是锈迹斑斑的金属护胸。他手里端着一把改造过的、枪管粗大的霰弹枪,眼神凶狠而警惕地扫视着李信他们。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同样邋遢但神情精悍的男人,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有旧时代的制式步枪(保养状态堪忧),有自制的弩箭,甚至还有一把焊接着锋利铁片的长矛。
“站住!”刀疤脸男人喝道,枪口微微抬起。
李信等人停下脚步。
刀疤脸上下打量着他们,目光尤其在李信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夜枭背上渗血的绷带、瘦猴血肉模糊的腿上停留,最后,落在了刘婶怀里的孩子和那个沉默男孩身上。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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