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诲大概已经明白王蓁突然闯进来的原因，起身想劝，手刚搭上她的衣衫且就被王蓁狠狠地甩开.
王蓁侧脸看向安重诲，话出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是安先生你设计的旋浆舟，为此还得了元帅一百两金子的赏赐，对吧？呵，义父他还傻傻地带着兵大老远地跑去应天夺城，他哪里有你墨家第一传人聪明呵？你是天下机括第一人，你只要动一动小指头，就能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义父他就是个大傻瓜！”
碰了一鼻子灰的安重诲摸了摸鼻头，无奈看向茶席上仍安然端坐的李嗣源，表情意思分明：你还坐得住？不打算跟人家解释解释么？
李嗣源却始终垂着眼帘，仍旧没事人一样捻着细胎青瓷茶盏浅呷慢饮，待一盏茶喝完，眼看着安重诲都快给王蓁的眼神灼伤了，才风轻云淡地问了句：“这些话都是谁跟你讲的？”
王蓁刚移开的眸光又落在安重诲身上。
安重诲立刻摇头：“你看我作什么？不是我说的，你，你做我徒弟那么久了，我什么时候同你说过这些？”
“对，不是你说的，是你跟夏玉婵说的。”
王蓁此言一出口，李嗣源微蹙起好看的长眉，抬眸也看向安重诲。
安重诲欲哭无泪：“嗣源，我敢用我这颗项上人头作保，夏姑娘她确曽问过我此事，我当真一个字都没说。”
“我知道是谁说的！”
安重诲的话音刚落，突然由门口传进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三人寻声看去，见门口端立着的，正是几日前被王蓁灌个半死的若妍。
若妍跨步走进书房，规规矩矩地向李嗣源和安重诲各行一礼，看了眼旁边因为情绪激动而双颊微红的王蓁，转而向上座的李嗣源嫣然笑道：“将军，王姑娘今日说的，自然是从我家姑娘口中听得的，而我家姑娘所言，确是并非出自安先生之口。”
若妍说至此抬起一双媚眼去瞧李嗣源。见李嗣源始终没看自己一眼，也不开口问，只得尴尬地笑了笑，继续道：“前几日清晨，姑娘她一个人去了趟代将军府上。”
若妍此言一出，安先生神色略一怔愣，虽然心里吃惊，可面上却尚保持镇定，王蓁却是惊地连眼里的泪都没了，只瞪着大眼睛看看若妍，又看看李嗣源。
李嗣源听若妍说至此，又从容恬淡地自斟了杯茶，缓缓道：“你出去时将房门带上，顺带告知春池一声，他下月的例银不用领了。”
若妍原以为她说出这个惊天的秘密，李嗣源还不知会表现的怎样，但见他此刻这番平静光景，若妍惊地半张着嘴半天没合上，她从没想过自己说出这样的一个秘密，竟只落得这么个了局，不但半点好处没捞着，末了还累春池罚一个月的银饷。
若妍原想着如今王蓁不在书房伺候，若她将夏玉婵私自出府的事同李嗣源讲出来，李嗣源或就此引她为心腹，说不得就将她调入了源缘轩，到时二人朝夕相处对难免日久生情，她何愁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那天。
可眼下别说凤凰，她连根鸡毛都没捞着。若妍死死咬着唇，含恨带怨地默默退了出去。
房中一时静极，王蓁早将自己来时的目的忘了个干净，站在边上默默地琢磨夏玉婵同李存勖又是个什么关系。
安重诲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对李嗣源道：“你看，我就说了不是我说出去的，一到关键时候你就不信我。”
安重诲的话打断了王蓁的思绪，她又想起来自己刚才说的正经事，俏脸一冷扫向李嗣源：“那场战争是你挑起的吧？你好端端做什么要打仗，害死那么多人命，你以为你打赢就英雄了？我平生最讨厌你这种高高在上，骄傲自大，不拿穷苦百姓的命当命看的人！”
李嗣源轻挑长眉，侧眸看向王蓁，见她气鼓着粉红的双腮，小巧的鼻翼微微起伏，俨然是恼的狠了。突然想起她那晚看他做毽子时候的模样，李嗣源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女人跟赤饮有点像，欢喜和生气一点不藏，全挂在脸上，确是很像只宠物。
对于王蓁的指控，李嗣源并不打算辩解，只淡淡道：“如果大厦必然将倾，妄图扶持反而是一种骚然，如果历史已无意于大梁，励精图治反而是蠢行，拼命抢救于无救是人世最大的悲剧，而这样做的人，也是最为愚蠢之人。”
至于他前面说的那番貌似很有道理的话，王蓁听得一知半解，但最后那句她可听懂了，说来说去他心里想的，刘鄩从始至终就是个愚蠢之人。
王蓁气地上前几步，纤纤玉手指着李嗣源的鼻尖：“你，你竟说义父他愚蠢，不就因为他没投降于你么？义父他是忠君报国，你根本就不懂，你才愚蠢，你们都愚蠢！”
王蓁像只受伤的小兽，咆哮着趁泪水飚出眼眶之前，猛地推开挡在身后的安重诲，跌跌撞撞就跑出了源缘轩。
安重诲看着王蓁摔门而去，转回头就向李嗣源埋怨：“你做什么故意刺激她？你晓得她同刘鄩的感情，为何不好生同人家解释。刘鄩的死原本同你没干系，他打不打这一仗都是一死，那根本就是他大梁朝廷自己的事，你为何要揽在自己身上？这下好了，这误会结下啥时候能说得清楚啊？”
李嗣源挑眉道：“我又没说是我杀了刘鄩，是她那么想的，我有什么办法？”
安重诲被堵地无话，手指着李嗣源：“你，你别跟我嘴硬，你就等着日后悔断肠子吧你！”
二人正说话，门口突然有人进来禀：“将军，王姑娘走了！”
一听说王蓁走了，李嗣源尚没反应，安重诲先急了，赶着问：“她去哪了？”
府侍摇头：“属下不知，只看见她随身带着个包袱，独自出了府门，牧沐还追出了大门外，现已被春池掌事拦住带了回来。”
“完了完了完了，你把人家气走了，我看这个局你怎么了！”安重诲气地一甩袖子坐在对面，不再搭理李嗣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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